他仍旧不敢靠近。不过当光芒消散之后，之前那让他敬畏的力量也暂时平息下去，不再咄咄逼人地撞击着他的灵魂。
  他又看了一眼但如玉和纪光叶，见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便决定不去打扰。
  郭大勇选择走向倒在地上的男子。
  即便没有了之前的能力，郭大勇也在接近的过程中，闻到了越来越浓烈的臭味。这个臭气的味道他并不陌生——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靠，这得死了多少天了，内脏都烂了吧？！”郭大勇小声抱怨着，却没有躲开，而是蹲在那身体旁边，将他翻了个过来。
  果然。躺在地上的男子已经看不出刚才精神焕发的样子。虽然脸的轮廓看来，但是整张脸青白交织，不但明显没有了活人的生气，还因为时间长了而长出了一些难看的尸斑。
  “恶……”郭大勇一边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一边随手在他的身体上捏着，想找出一些线索。却半晌，他只在尸体的口袋里，发现了一枚一美元的硬币。
  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硬币给我。”
  是纪光叶。
  不，是黑帝叶光纪。
  不，也不是……
  郭大勇转身，将硬币递过去。眼看着纪光叶只抬了抬手指，硬币便从他的手中脱离，径直向那边飞了过去。
  纪光叶捏住硬币，反复看了看，然后突然将硬币抛向空中。
  但如玉跟在他身边，看着硬币在空中翻了几翻之后，生生停住了。一阵烟气从硬币中挤了出来，很快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人形。
  她立刻认出那人是谁——菲利克斯。
  她看向纪光叶，或者说是阿法尔大人，后者则径直看向那由烟气渐渐化成实体的人，菲利克斯。
  “你是谁？”菲利克斯的脸庞有些扭曲，声音沙哑。他直勾勾地盯着纪光叶，直觉他是在场最大的威胁。
  而且，他的眼神让他有一种强烈的熟悉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曾见过这么一个人。
  纪光叶皱眉，看向菲利克斯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你在这里做什么？菲利克斯。”
  “我……”菲利克斯不知道为什么，对纪光叶的问话反应特别大。他出现之后，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但如玉，只是先被纪光叶吸引了注意，随后茫然地看向四周。
  他听到纪光叶的问题，又看到墙上挂着的画作。尤其是那幅描绘着吸血鬼的盛宴的图片：“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看到这些画。我感觉很熟悉，很熟悉……好像见过，又好像没有……”
  但如玉惊讶不已。
  她能看出，眼前的菲利克斯没有说假话。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有可能。
  也许岁月太漫长，他已经忘记了那些太久远的过往；
  也许他下意识地封闭了自己的记忆；
  也许……
  自己当真是最后一个对曾经的一切抱有记忆的灵魂了吧？但如玉不禁这么想着，又看向纪光叶。
  还有阿法尔大人。
  忽然，郭大勇叫了一声：“小心！”
  紧接着，但如玉感觉到一阵大力，将她拢在怀里。身体转了个圈。她的眼角只扫过一双猩红的眼睛，射出如炼狱幽魂一般愤恨的光。
  黝黑的影子在纪光叶的身后如羽翼一般扩散开来，瞬间将猩红双眼的菲利克斯笼罩起来。他一碰触到那影子，就感受到了烈焰灼烧的疼痛。
  菲利克斯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却根本阻挡不了黑影的靠近。
  郭大勇后退一步，转过头去，不忍看这场面。
  一秒种后，菲利克斯的叫声戛然而止。他睁开眼，只看到地上趴伏着一个被黑暗笼罩的身影。
  “你没事吧？”纪光叶始终没有看向菲利克斯，而是看着她怀中的但如玉。
  但如玉摇摇头，却忽然精神一振，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是……纪光叶……？”
  “恩。”纪光叶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尤其是看到她眼角的泪痕，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眸里，难以抑制的哀痛和绝望。
  他终于体会到了灵魂撕裂一般的痛楚。
  他又将但如玉按在怀里，力气大得仿佛想要将她一世禁锢。
  可终究，他还是放开了。
  但如玉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地迈了两步，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一样。
  纪光叶却已经转身，朝着趴伏在地上的人影走去。
  郭大勇也走过来，在他身边停住。“这人，哦不，这怪物是被天地之气污染了。”
  纪光叶点点头。
  有了阿法尔的记忆和残魂，他已经大致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受到的污染太严重，你，哦不，您刚才的攻击没有留情，他恐怕……”郭大勇检查之后，发现菲利克斯恐怕只剩下一口气了。
  纪光叶没有答话，而是踱步上前，忽然抬手掐了两个手诀。心念所至，火光乍现。
  “不要——！”但如玉出言想要阻止，却话刚说出口，菲利克斯的身体上已经烧起了熊熊烈火。
  纪光叶转头，看向她眼神中的悲伤和绝望，沉声道：“这对他来讲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你想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但是但如玉并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当火光消失之后，地上的两具身体都不见了。纪光叶解释道：“这个菲利克斯恐怕被天地之气污染已经有上百年的时间了。因为他有吸血鬼的不死身，受到的污染比其他所有人都要严重。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作为人类的记忆和情感……”
  郭大勇皱眉：“可是看起来不像啊。”
  “那是因为他受到了如玉的影响。”纪光叶道，“他看到了她的画，读到了她写的书。被污染的灵魂出现了一部分清明，也让他开始对自己的状态产生怀疑，想要追寻自己的过去。但是……太晚了。”
  郭大勇听他说，心中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仍在发愣的但如玉，心中对她的身份也有了一定的判断。
  “走吧。”纪光叶道，“结束了。”
  郭大勇听他这么说，猛然醒悟：“刚刚那片，是您的最后一片残魂？！您已经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恩。”纪光叶点点头，向但如玉走去：“我送你回家。”
  但如玉没有动作。纪光叶便毫不犹豫地将她打横抱起，迈着大步走出博物馆。郭大勇连忙跟上。
  而在他们身后，结界慢慢消失。之前看上去空荡荡的展厅里，出现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身影。有三两个女生挤在那吸血鬼盛宴的图画前，叽叽喳喳地指着画上的人说道：“啊啊，这个一定是阿法尔大人，你看他的眼神！”
  “这个是乌斯丁吧？”
  “怎么可能！这里没有乌斯丁啦！你们都不行，看我来认……恩，这是迪亚洛、娜塔莎、阿法尔大人、路易斯公爵、阿比盖尔……”
  “啊，好厉害啊！不愧是把如玉姑娘的书都看了不下五遍的人！”
  “哼，那当然，我可是死忠粉。”
  ……
  ----
  车开进市区，郭大勇就识相地自己下车了。纪光叶一直将但如玉送到家门口，直到车子停下来，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