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绛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看到杜念的一瞬间，半睁不睁的眼睛猛地瞪得滚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半天才缓缓吐出，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想去握杜念的肩膀，最后只是小心地将他翻了个身，让他对着身后的大镜子。
  “你一定会红的。”秦绛的声音有些激动，“就凭你身上的这股气质，将来几十年里，在古装剧里，没有人能够超越你。”
  镜中的少年，头戴玉冠，身后长发如缎，倾泻而下，纤细的身体包裹在墨绿的华服中，轻盈脆弱中，透着沉稳和庄重。杜念望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上一世，仿佛自己正站在神月山的凌云大殿之中，自己要随聿郎去见各堂各舵的堂主舵主。
  每当那个时候，他便不再是聿郎温柔可人的妻子，而是他的护法，他的忠仆，他的属下，他的武器，他要跟随在他的身后，也挡在他的身前，他服从他的命令，他保护他的安全，维护他的威严。
  一种仿佛归乡一般飘渺而忧伤的宁静之感从心底缓缓的升起。杜念闭上了眼睛。这一瞬间，他身上的气势忽的凌厉了起来，仿佛一位身居高位、冷血严酷、手染鲜血的江湖高手，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鲜血已经渗进了剑锋，散发着鲜血的气息，而剑柄，不知道被谁握在手里，但只要那人愿意，就可以用这把剑刺进任何人的喉咙。
  秦绛和助理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秦绛拍了拍杜念的肩膀，道：“小杜，走吧，别让艾瑞卡等得太久了。”
  周身气势顿时一收，杜念睁开眼睛，笑得眉眼弯弯，乖巧温柔，而刚才那个充满杀意的人不是他一般：“走吧。”
  杜念走进房间，整个化妆间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接着猛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仿佛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敲碎平静的水面，发出沸腾的声音。惊艳的，羡慕的，嫉妒的，不屑的，各种目光纷纷投射在杜念的身上。然而这些对于杜念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从上一世起，他总是生活在别人的目光中，早已学会不去在乎他人的眼神中的恶意了。
  艾瑞卡看着从远处缓步走来的杜念，嘴巴微微张开，发出无声的惊叹。她这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适合古装，就好像生错了时代一般。她觉得自己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位仙人下凡，散发着微光，每一步都能绽放一朵莲花。
  待杜念在她面前停下来的一瞬间，艾瑞卡立刻掏出手机，绕着杜念疯狂的照起相来，“完美！太完美了”她嘴里念念有词，又打了个响指，朝着自己蹲在角落里的助理喊道：“去拿一把剑来！”
  助理立刻小跑出去，很快便将天衡上仙的纯寒剑拿了过来。杜念接过宝剑，对着艾瑞卡摆了个造型，艾瑞卡立刻捂着胸口哦了一声，道：“不要诱惑我！我喜欢的明明不是你这种类型的！”
  梁佑嘉凑了过来，说：“来来来，小杜，咱俩给老艾一块儿凹个造型。”说着，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突然变得深情似水，就好像一头哈士奇变成了一只高贵的阿根廷猎犬，他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去抬他的下巴，唤道：“娘子～”
  杜念抬眼瞄了他一眼，立刻娇羞地垂下头，一只手抬起，用袖子掩住微微勾起的嘴唇，另一只手却在衣袖的掩护下，指尖凝聚起一丝内力，对着梁佑嘉的腹部戳了过去。
  梁佑嘉顿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眼角一抽，好不容易才没让自己崩坏了表情。而艾瑞卡已经大叫了起来：“啊，那一抹低头的风情，恰似满满的基情！这张我要等到电影上映以后在发出去！”
  就在这时，摄影棚的一个工作人员打开了化妆间的门，道：“徐兆铭老师到了，请各位艺人出来吧。”
  徐兆铭是定妆照的摄影师。贺熙希望定妆照能拍得像时尚杂志的平面图一样，便花大价钱请了知名的摄影师。
  杜念第一次拍硬照，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总是束手束脚。好在徐兆铭很有耐心，一直在引导他放松情绪。因为没有经验，又是主角的缘故，前前后后折腾了快一个小时，又是席地抚琴，又是伫立远眺，还舞了一段剑，这才完全搞定。
  过了两天，杜念拿到了定妆照的照片，秦绛嘱咐他放在微博上，正式公开自己入选《仙途》剧组，拿到天衡上仙角色的消息，又特意嘱咐他，语气一定要谦虚一些，惶恐一些。
  杜念一一照做。这些定妆照一放出来，就像是彗星撞进了大海，立刻掀起汹涌的巨浪。
  第44章
  《仙途》作为近几年来最畅销的网络小说，真爱粉无数。自从贺熙放出要拍摄《仙途》前传故事的消息后，粉丝们无不翘首以待，网上关于几个主角的最佳饰演者的投票不知道发起了多少轮，每一轮都是一场血雨腥风，各位进入网友备选名单的艺人粉丝们在下面掐的你死我活，互喷互踩互黑，而原著粉又冒出来把所有的艺人都批得一无是处，仿佛人世间已经不存在可以饰演书中人物的演员了。
  叶天璟是作者御笔钦定的男主角，而且还曾经参与了《仙途》的创作，因此粉丝们对梁佑嘉的意见并不大，最多小小的抱怨一两句。这让粉丝们一腔吐槽的热情憋在心口无处可发，便几乎完全集中在了同为男主角的天衡上仙身上。
  于是，当杜念放出自己要饰演天衡上仙的消息后，《仙途》以及天衡上仙曾经的热门备选艺人的粉丝，纷纷闻风而动，涌到杜念的微博下，开始疯狂的喷了起来。
  平心而论，杜念放出的这两张定妆照，一张抚琴，一张舞剑，前者淡漠忧郁，后者气势逼人，几乎是完美地展现了天衡上仙的两大特质，绝情寡欲，和实力高强。而杜念的相貌清冷艳丽，气质古典雅致，抚琴时谦谦如玉，舞剑时杀气凌人。单从这两张定妆照来看，杜念确实十分适合天衡上仙的角色。
  但是大部分网名并不这样认为。《仙途》作为在热销书排行榜上蝉联了四年前十佳作的畅销书，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coser都cos过书中的人物。天衡上仙和叶天璟作为引发整个主线故事开端的重要人物，更是被不少知名coser扮演过。
  因此，通过几张照片能够完美的展现天衡上仙的气质，并不是什么太难的的事情。毕竟贺熙拍的是电影，最重要的是演员的演技。而杜念作为一个演技未知的新人，竟然压过了粉丝所列的候选名单上众多才华横溢的前辈，在一部投资甚巨的商业大片中，拿到了如此重要的角色，这让粉丝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因此下意识的认为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内幕。
  截止到杜念发出这条微博时，杜念的粉丝不过十一万，远比不过庞大的吐槽大军，稍稍维护一下自己的偶像，就立刻被喷子们骂得找不着北，而那点支持的声音也很快被吐槽的评论掩盖下去了。评论区内全是刻薄恶毒的辱骂，连杜念之前那些和《仙途》毫无关系的微博也难逃被喷的厄运。
  最开始那张《仙途》的水墨画微博也被翻了出来，网民们认为这是杜念被内定为天衡上仙饰演者的依据，而那时试镜尚未开始。接着又有人爆出试镜当天另外几个去争取天衡上仙的六个艺人的名字，于是这六个艺人的粉丝又开始为自己的偶像鸣不平。
  而就在这时，那天最有希望获得角色的两个一线小鲜肉中的一个艺人转发了杜念的微博，同时配上了评论：“呵呵，这位是我见过的最适合演天衡上仙的人了。祝电影大卖。嗯，别多想，我是真心的。”
  此话一出，网友们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更加亢奋了。看看这句撕逼开场语“呵呵”，看看这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别多想”，整句话中满满的全是对杜念的不屑和对剧组选角的不满，几乎快要从屏幕里溢出来了。
  而不到五分钟，这条微博便突然被删除了，删了说明什么，说明这句话确实是反话，确实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微博虽然已经删除了，可眼尖的网友已经保存了下来，并当成是内幕确实存在的如山铁证，证明杜念没有资格饰演天衡上仙。
  于是，定妆照发出不到四个小时后，微博的热门话题里飘起了＃杜念滚粗娱乐圈＃杜念求你放过上仙吧＃的话题，讨论者无数，立刻碾压了一对好莱坞巨星夫妻离婚和一位内地影后介入富商婚姻当第三者的话题。
  欧明聿皱着眉，看着微博上对杜念毫无根据的指责和谩骂，眉心的三条竖纹越来越深刻。
  秘书轻手轻脚的走进办公室，将商业地产分部总裁送来的报告放在欧明聿的桌子上，又轻手踮脚的离开，关了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boss不知道在看什么，表情好恐怖。”
  秘书b将电脑屏幕转过来对着他，用手里的圆珠笔敲了敲屏幕：“喏，大少奶奶被人欺负了，主子当然不高兴了。”
  秘书c活动着手指，一脸即将参与八卦的兴奋：“你们说欧总什么时候吩咐我们找水军给大少奶奶刷好评？”
  实际上，欧明聿确实几次三番的想要雇水军把这些评论压下去。可秦绛的一个电话立刻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
  “得到的机会与实力和资历不匹配，这是网友这样反感杜念的根本原因。他没有粉丝基础，网上的风评一边倒是正常的事情，如果突然冒出一堆人来夸他，那才是不正常。您要是雇佣水军洗白他，那就彻底坐实了杜念背后有人撑腰，他得到角色的手段不光明了。”
  我欧明聿投资的电影，想给我的人演，还需要经过你们同意？小念对贺熙的救命之恩，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电影角色？欧明聿心中不满，但是到底还是很有理智的，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答应了秦绛不雇水军后，立刻打电话给杜念。
  网络暴力对人的精神压力是很大的，不少人会因为网络上的反对言论想不开，走上绝路。而杜念又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欧明聿听着耳边拨通电话的嘟嘟声，几乎能够想象到杜念的哭泣和哽咽声，心中顿时一紧。
  而这边杜念捧着自己的手机，纠结的整个人都不好了。哭还是不哭，这可真是一个大问题啊。
  杜念根本不在乎网上的这些评论，自己有没有资格天衡上仙，现在谁说了都不算，一切等到时候电影上映了自然见分晓。如果自己不合适，那么这些就是自己应得的，没什么好委屈的，受着就好，如果自己适合，那今天他被人压得越低，到时候就会被捧得越高。
  不过欧明聿不知道他心态这般好，一般十几岁的少年，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会非常难过，心理脆弱一点的，怕是已经要寻死觅活了。所以欧明聿现在肯定很担心他，这才会打电话过来。
  那么，自己到底是毫不掩饰的告诉他自己根本不在乎，精神好的很呢，还是表现得像欧明聿想的那样，黯然神伤，郁郁寡欢呢？
  如果是后者，那必然能够激起欧明聿的保护欲，等欧明聿回家了，肯定会抱着他好好安抚一番，两人之间的进展说不定可以更进一步……杜念想着自己最近看的小黄文里，受了委屈的小受抱着小攻的脖子哽咽道：“至少今晚……别走……”不由得荡漾了一把。
  可是，聿郎肯定会难过，自己也是不舍得让聿郎心痛的呀……
  眼看着这个电话就要因为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了，想到欧明聿可能会因为自己不接电话，误以为自己出了什么事，说不定会赶回来看他，耽误了正事，杜念颤颤巍巍的接通了电话，放到耳边，轻声道：“明聿哥？”
  “小念，”欧明聿仔细地辨别着杜念的声音，“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在……”杜念卡了一下，大脑还在纠结到底是哭还是不哭，声音越发的虚软，“我在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