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作者:
飒露白 更新:2024-02-27 17:55 字数:4343
元熙瞧着他面色有变,笑着安抚道:“你放心,朕克妻,没人敢把姑娘嫁给朕。想进宫当娘娘享福,那也得有命不是?”
高怀瑜一听,也想起那魏国公家成平小侯爷克妻的传闻,忍不住笑出声来。
元熙也笑,咬着人耳朵道:“你怕不怕被朕克?”
“不怕。”高怀瑜心想,你克的是妻,我又不是你的妻。
嗯,陛下才是“妻”吧。
高怀瑜也不敢说,就只能偷偷笑。
“又在想什么坏事?”元熙掐他脸。
高怀瑜轻轻道:“没有,臣哪儿敢想什么坏事。”
“不过有些事,朕是该考虑了。”元熙手指绕着他垂下的一缕黑发,“朕打算立元鸿为储。”
高怀瑜微微一惊,倒不是为元鸿而惊讶,上辈子元熙就是想让元鸿继位,这没什么可诧异的。他不过是奇怪,储君的事皇帝竟然也与他商议。
“晋王仁善宽厚,能成大器。”高怀瑜垂下眸,一时有些心情复杂。
他辅佐元鸿八年,知道元鸿是什么脾性。
元鸿是个好孩子,做个守成之君绝对算得上优秀。可他偏偏碰上乱世,能帮他扫平一切的叔父突然崩逝,留给他那么复杂的局面,他根本应对不来。
而且元鸿遇上的那些破事,一大半是元熙给埋的雷。元熙有能力把这些雷一点点清理掉,可他早早就死了啊!那元鸿懵懵懂懂地过去,不就得被炸得满身血吗?有些事就算高怀瑜辅佐那也没用,高怀瑜到底不是元熙,他的身份就决定了元氏宗室不可能帮着他,当年追随元熙的武臣也大多会犹豫,他手上的力量太有限了。
“陛下若真想立储,也该早些才是。”高怀瑜突然正色道,“若是太晚,恐生变乱。”
高怀瑜一直觉得元熙什么都好,就是在立储君这事上没做好。
他遗诏说传位元鸿,可元鸿那时候还是晋王。是没往深了想也好,是想到了但还没来得及立储也好,反正事情拖到他临死前,什么都晚了。
别的不做,至少也得让天下所有人都清楚元鸿就是储君吧?可他除了把元鸿带在身边教养,都没明示过什么。
如果元熙能早些立元鸿为储君,而不是让他一直做着晋王,那也不会出现元熙驾崩之后宗室矫诏另立新君的事。储君明明白白在那儿,谁还敢说立别人?就算矫诏,能服众吗?
没宗室矫诏那事,兴许后来也不会出那么多乱子。要立就该早些立,拖着没有任何好处。
元熙叹口气:“也是……”
玉珠告诉过他元鸿的结局,投湖自尽。具体的玉珠不清楚,他也能推测出些来。他一直是想着,自己在有生之年统一南北,为元鸿扫除所有障碍,元鸿只需要宽仁爱民,休养生息就好了。他总觉得自己年轻力壮,什么事都能慢慢来。
结果就是他一死,元鸿稳不住局面,大魏只能四分五裂。
“朕过些日子,就把鸿儿过继到朕这里,让他有个明明白白的皇子身份。”元熙凑到高怀瑜脖颈间轻蹭,顿了顿,突然发疯道,“要是卿能给朕生个孩子就好了。”
高怀瑜:“……”
为防皇帝继续胡言乱语,高怀瑜决定堵住他的嘴。
……
皇帝也不好天天往宫外跑,在清河王府腻歪一天,就换了高怀瑜每日往宫里跑。
一切毫无预兆,回京几日,皇帝突然犯病辍朝。高怀瑜得到消息还诧异,明明昨日去宫中,皇帝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就病了?
他心中忧虑,便赶去宫中探望,皇帝给过他特权,他到皇帝跟前并不需要等人通报。
元熙在床上躺着,也没睡过去,知道他来披散着头发就坐起身下了床,脸色有些不太好。
“陛下!”高怀瑜看他就穿着件寝衣,忙要叫他回去躺着。一旁玉珠及时给人披上了外衣。
元熙自己拉了拉衣襟,眸光往他那里一转,轻笑道:“偶尔犯病而已,你宽心。”
高怀瑜却宽心不了,皇帝这情况显然不对。
以往就算犯病,他也是神采奕奕,看着十分精神,现在却难掩疲惫。这可不是单纯犯病那么简单。
元熙没跟人说,他这两日晚上睡不好,一直梦魇。
梦见的不是他亲哥元烈的死状,就是他被软禁,差点只能一根绳子吊死。前几天睡不好也没什么,他精神好,根本不是儿。昨晚一犯病就撑不住了,一下子病来如山倒。
缓缓坐下,他揉着有些昏沉的脑袋。高怀瑜给他倒了杯茶,便凑过来轻轻帮人按额头。
恰好韩尽忠也进来了,行完礼先抬眼瞧了瞧高怀瑜,等着皇帝示下。元熙张眸瞧他一眼,没让别人回避,直接道:“说吧。”
韩尽忠这才道:“回禀陛下,杨家人最近老老实实,没什么动静。不过近来京城里疯传,说安华寺闹鬼呢……”
元熙微眯起眼:“闹鬼?哪个鬼?”
韩尽忠有些难开口:“是……魏国公世子。”
元熙极为不屑地嗤笑一声,道:“怎么说?”
韩尽忠头冒冷汗:“说是……快七月半了,鬼门关要开,世子向阎罗王申冤,回了阳世来讨公道。”
“他有什么可冤的,还申冤还魂来找朕讨公道?”元熙闻言冷笑,“朕为人皇,阎罗王也管得到朕头上?”
他慢悠悠喝了口热茶,道:“是后宫那几位不安分,还是朕的几位叔叔闲得慌?”
有人在搞鬼,他清楚。
安华寺原先是魏国公府,元熙一手安排亲爹受禅登基之后,那地方就成了潜龙邸,不好再住人。后来便被元熙下令改建成寺庙祈福。
三年前的七月十六,他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元烈。再过几天,正好就是元烈忌日。这会儿传安华寺闹鬼?
怎么看都像有阴谋。
第70章 小鱼:不许欺负我男人!
这天底下还会有谁整天抓着皇帝杀元烈的事不放?平民百姓也就是拿这事当个谈资, 当个故事听。真正会拿这事对付他的,无非就是他的“家人”们,不是元裕给他找的几个后妈, 就是元裕的几个兄弟。
上辈子的元熙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个合格的政治机器,他那么喜欢高怀瑜, 也一直留着一手防备人, 别的事上更是冷漠理智到近乎无情。
元熙对付跟在太上皇身边的那几家,可没拿高怀瑜封王的事做文章,毕竟上辈子的高怀瑜到死都是安阳侯。从前是元熙没给他封,后来元熙死了, 是他自己坚决不要晋封。高怀瑜自己也有分寸,若是元熙要封他, 他也就接受了,可惜元熙没来得及封他为王, 换了元鸿他就不能接受。
元鸿跟元熙不一样,元熙是个成熟的皇帝, 元鸿却还是太年轻太弱势了。为了扶元鸿继位,高怀瑜把宗室都砍了一半, 剩下那些原本安安分分的宗室也被吓破了胆,都觉得他如今挟持幼主, 早晚会篡位。他若不拒绝封王表个态, 人人精力都花在对付他身上了,不知道还会乱成什么样。
而这辈子元熙一来就给高怀瑜封王,找借口收拾杨家,是宠信他, 也是有自己目的, 他没必要拒绝。
但从前的元熙此时对高怀瑜没有太多的信任, 是绝对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打压太上皇身后那些旧勋贵的。
元熙当初是一点点挑拨离间,让他们自己崩溃,都不用他正面出手。如今换了种方式,就一下子把人逼急了,自然引起了对方警觉,这就开始拿元烈的事来攻击他了。
无非就是想让天下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坏,太上皇多么可怜,再找个机会让别人住进紫极宫 ,这个人可以是元裕,也可以是随便哪个宗室。
“往朕宫里送的东西,膳食、香料、衣服……全都细细查一遍。”元熙冷笑,“在朕身上下药,是想弑君不成?”
元熙一病就容易阴郁暴躁,这种暴躁又不外露,只会表现为极致的冷漠阴鸷。比他平日里怒了就发脾气可怕多了。
韩尽忠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皇帝说有人给他下药,还一句话就把这事定性了。弑君啊,那么重的罪名。
东西送进紫极宫,都得往他眼前过一遍,查出来他也有份,失察之罪,就看皇帝怎么想了。皇帝用的东西都查不仔细,伺候不好,皇帝要他脑袋都不过分。
他战战兢兢跪下叩首道:“老奴失察,老奴死罪!”
“宫里的有一个算一个,谁干的事查清楚了,证据确凿直接绞死。”元熙语气淡淡,“去吧,明日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也不必在紫极宫伺候了。”
韩尽忠领命退下,高怀瑜这才柔声安慰道:“陛下息怒……”
元熙合上双眼,缓缓吸气呼气,胸口的闷痛并未缓和。
他这两天睡不好总是梦魇,总不可能真是元烈鬼魂回来找他索命。先前让太医来看了,没发现什么不对,他只以为是自己精神不太好。加上前几日有人提给世子追封,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总梦见些从前的事。
可如今京中还有了闹鬼传闻,也太巧合了。定然是有人动过手脚,让他生出幻觉来。
提追封的人上辈子也在这时候提过,毕竟他已逝的几个兄弟里,除了元烈都已经追封为王。就元烈一直被晾着,再不追封一下,未免显得他太小气。反正人都死了,追封也就是做给活人看一看,对他而言没什么损失。
他不觉得提给世子追封的人有问题,不过是有人在借题发挥罢了。
高怀瑜看他难受,便轻声道:“陛下先好好歇会儿吧。”
元熙脑子有些昏沉,实在没精力与人交谈,便点了点头。
高怀瑜扶人回床边躺下,轻声道:“臣守在床前,陛下安心睡吧。”
元熙笑了笑,朝他颊边一吻,终于撑不住,躺下去合上了眼。
噩梦又开始纠缠他。
这次他梦见的却是五哥元照。
元照与元熙是一对孪生子,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只不过元照十五岁就病逝了,梦里的元照也还是十五岁的样子。
十五岁的元照,没有现在的元熙那么高大英伟,面容也要稚嫩柔和些。元照身体不好,面上总有一种病态的苍白,要比整日往军营跑的元熙瘦弱许多。
元熙从前也与他一样,病殃殃的,可后来就总是他一个人在生病。
元熙慢慢好了起来,练武时不再动几下就喘。他开始往军中走,日日开弓骑射,身姿愈发英挺,甚至连皮肤都晒成了健康漂亮的蜜色。
而元照越来越苍白虚弱,终日缠绵病榻,每天清醒的时候屈指可数。
元熙若是个小太阳,元照便是与他相反的月。活泼起来的元熙逐渐被宠得无法无天,元照却依旧温柔沉静。每次元熙惹了什么事,便跑到元照这里躲着,躲过父母还要跟元照寻求安慰。
可这个好哥哥十五岁就病逝了,如今已过了十二年。
元熙都快记不得元照长什么样了,也记不得自己十五岁时是什么样。
如今他骤然看见自己十五岁时的样子,还有些恍惚。
元照就坐在榻上,低头咳嗽。
“哥……”元熙瞧着那张脸呆了许久,忍不住喊道。
虽然很像,但那不是他,他没有那么孱弱苍白。
元照无力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温柔地笑道:“回来了……”
“哥!阿照!”元熙上前去抱紧他,好像抱住了另一个自己。
“六郎今日去骑马了么……”元照低咳两声,语气温和。
元熙脑袋抵在他肩膀上,不住点头:“阿爹教我射箭,我射得可准了。”
元照笑了笑:“小熙射得很准,一箭就射中大哥脑袋了。”
元熙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慌张后退,难以置信地望向他双目。
他在说什么?
元照笑得很温和,元熙却仿佛看见了讥讽与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