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谟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 昏暗的电脑微光下，只见树袋熊精们以原形歪七扭八地躺在榻榻米上，抱着小抱枕睡得呼噜呼噜的，每个脑袋边儿都飘着一大朵噩梦, 毛茸茸的大耳朵偶尔慢吞吞地抖一下。
  没有一只被惊醒。
  靠着门边的电脑正在以0.2倍速静音播放一部非常经典的鬼片《午夜凶铃》。
  孟谟退出全屏状态，瞄了一眼播放列表——《咒怨》、《笔仙》、《电锯惊魂》、《黑色星期五》、《致命ID》……清一色的经典恐怖片, 一溜拉下去足足有上百部！电脑桌上歪七扭八地摆着馊掉的盒饭、吃了一半的泡面和没喝完的桉树汁饮料，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他皱了皱鼻子，目光在周围逡巡了一圈儿，发现靠窗的电脑桌底下的抽屉拉开了一半, 一小叠装订好的A4打印纸一半在抽屉里，一半垂在外面。
  他走过去拿出来，就着电脑屏幕的微光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册十年前签订的合同, 因为年深日久已经微微有些泛黄。合同字大行稀、简单易懂，主要就是规定甲方负责给乙方提供食宿和一切生活必须，月薪两万，有五险一金、法定节假日，乙方只需要每天吃吃喝喝看看恐怖片睡睡觉做做噩梦就够了。
  孟谟：“……”
  怪不得在这个哪儿哪儿都没有噩梦，就连传说中压力大抑郁症多噩梦多的娱乐圈也不过只有小噩梦三两朵的时候，敖钦的梦幻娱乐会有这么多、这么多的噩梦。
  他妈的全是人工制造啊！
  可是谁没事儿干会拿两万的高薪特意聘请全世界最能睡、因为上班睡觉常常被炒鱿鱼的树袋熊精来做对于人类和其他生物并没有卵用，甚至连看都看不见的噩梦？
  但是敖钦做了。
  小卫姐说，敖钦之所以每年都要办一届梦幻魔方选秀比赛，是为了找一个人，到今年刚好是第十一届。而树袋熊精们的噩梦，也做了整整十年了。
  而自从父母去后，他已经是整个六合八荒，仅存的最后一只梦貘了。
  真相……几乎昭然若揭。
  孟谟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着，心里乱糟糟地想——敖钦是在找他吗？这十年来，一直在找他吗？
  所以他以为的，敖钦心里的白月光……其实就是他自己吗？
  原来这半个多月以来，他一直在吃自己的醋吗？
  孟谟哭笑不得地想。
  怪不得敖钦开始那么厌恶他，可是被他窥见噩梦开了个玩笑之后，就立马要将一半家产转给他，还死活非要和他签约，而且一签就是正无穷年。
  那天他向敖钦坦白自己不是人，是梦貘的时候，敖钦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对，他说——我知道。
  原来敖钦早就知道他是梦貘了。
  原来敖钦根本就不是因为要对他负责才同意和他签约。
  可是——敖钦为什么要找他呢？
  因为喜欢他吗？
  可是他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敖钦啊，没见过怎么可能喜欢？还是说敖钦是刚修成人形的妖怪？可是刚修炼成精的妖怪道行都很浅，他不可能看不穿啊。
  孟谟想来想去，一头雾水，这个时候有个陌生电话进来，他迟疑了一瞬，轻悄悄地走出门去，接了：“喂，您好，哪位？”
  “我是小卫，”电话那头传来清脆的女声，语速很快，听起来似乎有点儿急，“敖总有事让我通知杨导，可是杨导的电话打不通，我工作机落公司了，私人手机又没其他联系人，所以只能麻烦你了……你在宿舍吧？杨导就住在你们楼上17号房间，你去敲下门，让他听下电话，好吗？”
  小卫语速非常快，叭叭叭和机关枪一样，孟谟完全找不到插嘴的机会，一直等到她说完，才道：“……我在公司。”
  “哦……”小卫沉默了两秒，小心翼翼地问，“敖总在你旁边吗？”
  “不在。”
  小卫明显松了口气：“你等下要回宿舍吗？”
  “嗯。”
  “那你能帮我通知下杨导吗？就说敖总吩咐，明天卢方圆照常参加演唱会，只是要他调整一下出场顺序，采用音乐节的演唱方式，一位歌手演唱完全部歌曲，再换另外一位歌手上场，以此类推……你第一个，卢方圆最后一个，其他随意。”
  孟谟：“……”
  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刚才他的话，敖钦其实是听进去了吗？可是明明都听进去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交流呢？还斩钉截铁地说什么不能，转头就啪啪打自己的脸。
  很好玩儿吗？
  而且搞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演唱方式……他们有合唱的好吗？难道连合唱也拆成一二三四五个独唱？
  一个外行瞎指挥什么？根本就没有可行性好吗？
  于是孟谟就把自己的想法简略和小卫说了，小卫叹了口气：“你别怪他胡来……敖总也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
  之前让卢方圆退赛是为了给他报仇，这他明白，可是调整赛制，怎么就是为了他了？
  “是啊。他今天去太上老君那儿给你求平安符，太上老君说，霉气可以二次传染，他怕你被卢方圆身上的霉气影响了，所以才想把你们隔开的啊。”
  孟谟：“……”
  小卫说完这些，丢下一句“拜托啦”就挂了电话，孟谟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心想——原来敖钦不是为了报复卢方圆才让他退出演唱会的？
  这么说，是他误会敖钦了啊。
  霉气真的能二次传染？
  可是……他亲手揍了衰神一顿也不过才倒霉了一天而已，这半个多月他和卢方圆朝夕相处，也没见哪儿倒霉啊？
  敖钦也太草木皆兵了吧。
  孟谟有点儿哭笑不得，有点儿无奈，却莫名地感觉到窝心。
  敖钦是真的很喜欢他了吧，若非如此，又怎么会这么紧张他呢？
  可是敖钦到底是什么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