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傅醒的肩膀，“稳妥起见，爬上去吧。”
  说完觉得自己有点太幸灾乐祸了，反思后想着在和傅叔叔关系良好的情况下这样干属实不太仗义，于是又假惺惺地补充一句：“不用不好意思，这不是咱们没钱吗，逃票人没有尊——”
  话未说完，两颗圆圆的硬币从眼前降落，最终落在她的掌心里。
  触感硬硬的，冰冷的，有那么一秒让人分不清是硌人还会膈应。
  姜曜脸上笑容一点点淡下来，从硬币看到傅醒垂落在她掌上三厘米的手指，再看到他戴着面具的脸。
  “哪儿来的？”
  傅醒收回手，姜曜去翻柜台的时候他去洗漱错开了，完全不知道还有那一出，便如实作答：“洗浴中心柜台。”
  好样的。
  姜曜当即深吸一口气，看也不看傅醒直接大踏步上车。
  硬币在投币箱里扔得叮当作响，反弹上来时还打了两个旋儿。
  醒得早了不起。
  可恶。
  第306章 木偶之家（9）
  （感情进度70％）
  确认两人交了足额的车费后， 司机木偶咔嚓咔嚓转回去，发动车子继续前进。
  前面的位置都坐满了，两人一直往后走坐到车门后一排的双人座上。
  姜曜选了靠窗的位置， 屁股沾座后把背包调到身前放在膝盖上，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迅速扫过车厢内的每一位木偶， 将角角落落尽收眼底。
  两人没有交流， 车上的木偶们也没有交流，车里很安静，发动机的嗡鸣与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
  车子正常行驶，过了大概五分钟后在下一个站点停下。
  站牌后站着两个拎着公文包的男性木偶，在车停稳后一前一后上车，将硬币扔进投币箱里， 再看一看车厢里的情况， 朝车后方走去。
  两木偶分别在与姜曜二人平行的位置及平行位置后方坐下， 然后一个看窗外的风景，一个开始闭目养神。
  一切种种，简直跟人一模一样。
  接下来车子经过的每一站都有人上车，等每个位置都坐满， 后面上来的木偶便站着，挺那么回事地拉吊环抓扶手，然后越站越密， 越来越挤。
  姜曜托着下巴看都挤到下车门的一位木偶， 竟从它扭曲的面部读出一丝烦闷。
  啊， 这就是早高峰吧， 除了不堵车其他都模拟到位了。
  “话说他们都不怕的吗， 被包围了诶”
  “这对组合的胆子真的杠杠滴”
  “我总觉得这些木偶下一秒就要举起拳头冲他们砸过去了”
  “安心啦， 你们都忘记昨天那个上车没投币被一拳头直接砸死的玩家了吗， 真要杀人不必搞这种法子”
  “早啊各位，又是崭新的一天，今天你们的公司or学校停工停学了吗”
  “停了，本高三生都停了”
  “大学也停了”
  “果然最可恶的是资本家吗，我们公司没发放假通知的”
  “万恶的资本主义+1”
  “+2”
  “+1314520”
  “不会吧，你们难道都去上班了吗，我们公司也没发通知但我默认不上班了！”
  “big胆哈哈哈哈但我也不打算去”
  “我去是去了所以现在在办公室里和同事们一起看直播xd”
  “不去上班的网友们能不能有点ac数啊没看见人家木偶都得老老实实起来赶早班车吗”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我这就洗脸刷牙赶去公司！”
  不知道过了几站，司机都要开始拒载新人上车时，公交车上的木偶们终于开始下车了。
  虽然没有大批量下车，但车上的人也没之前那么多了，好歹能够看到最新上来的乘客的脸。
  姜曜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女士的。
  还是那根熟悉的拐杖一下一下点着地面，女士一脚深一脚浅挤上车，一只穿着比较年轻的木偶从位置上站起身来，把座位让给她。
  姜曜眨了眨眼睛，朝傅醒那边侧了侧身体，用仅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在傅醒耳边道：“这位就是第一次带我过去的木偶。”
  傅醒下意识朝她那边低了低头，以便她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把脖子抻得老长，问：“公交车环行一周要多长时间你知道吗？”
  这公交环城，始发站和终点站是同一个。
  姜曜坐了好几回公交，但从未坐过全程，不过大致推算一下误差也不会很大，于是道：“一个半小时左右。”
  傅醒：“那时间对不上，昨天你们不是在这班车上遇到的。”
  他的角度有些清奇，还真的提醒到姜曜了。
  目光瞟向女士所在的方向，趁着公交车转向站立的木偶晃动出线缝隙的刹那，她看到女士的膝盖和脚边，空的。
  “虽然不能肯定，但你说得对，如果女士的行动轨迹和昨天完全一致的话，她在遇到我之前，应该还去了一个地方。”
  傅醒领会了她的意思，只吐出一个字：“跟。”
  七点半左右，女士在一个还算繁华的街区下车了。
  姜曜二人紧随其后，佯装泰然从人群中挤过也下了车。
  这个站点坐落的街道因为“人”数稀少显得有些荒凉，但看琳琅的商铺和五花八门的招牌，这个地方原本绝对称得上是闹市。
  女士拄着拐杖速度均衡地走在人行道上，拐杖落地发出笃笃极富节奏的声音。
  姜曜和傅醒无声地坠在后面，一直跟着她到招牌为绿底白字的超市门口才停下。
  超市门口大开，即使不进去也能看到里面已经来到岗位上的收银员木偶。
  “昨天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提着一兜新鲜的蔬菜和水果，看来就是在这儿买的。”
  昨天的洗浴中心里有可长期存放的米面方便食品，新鲜的蔬菜水果却是没有的，也没必要有。
  木偶就算有进食能力吃的也不应该是蔬菜水果，这种易腐烂的东西存在着实怪异，特殊的让人必须一探究竟。
  姜曜问：“你在洗浴中心拿到了多少钱？”
  傅醒摸出口袋里剩下的六枚硬币给她看。
  好穷。
  不过好歹有六块，就算这个超市有进去了必须买东西的规则，他们应该也能毫发无伤出来。
  “走！”
  姜曜冲进超市，对守在门口收银台的木偶道一声“早”，就一阵风似的卷了进去。
  傅醒落后她几步，清楚地看见木偶露出笑容也听到它的声音。
  “早——”
  他顿住脚步，站在收银台旁边放口香糖的架子前。
  木偶收回注视姜曜背影的目光，玻璃眼珠子看向他，扬起的嘴角咔嚓咔嚓放下来。
  傅醒凝视着它，一秒后道：“早上好。”
  收银员木偶先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用冷漠的公事公办的态度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非常明显，甚至毫不掩饰的区别的对待。
  傅醒想起姜曜昨晚从狭路相逢遇到的一位木偶口中得到关键信息的事情，此刻无比确定如果当初换一个人在同个地点跟同一个木偶打招呼，未必能够得到那条信息。
  姜曜不一样。
  可哪里不一样？
  他能想到的有两点，一是姜曜多次前往过城中村那个古怪的房间，二是乐园好感度。
  在这两个可能中，他更倾向于是后者的作用。
  “暂时不用，谢谢。”
  他礼貌回应，看着木偶扬起一个十足敷衍的笑容后转身跟上姜曜。
  超市不大不小，货架上的东西琳琅满目，物价水平也完全符合正常认知，姜曜随手拿起一包饼干看了看生产日期——21010908。
  保质期六个月。
  把饼干放回原位，姜曜隔着一个货架看到生鲜区。
  第一个不符合认知的地方出现了，按照超市规模本该占比在几十个平方的生鲜区极度压缩，竟然只有一平方大小，就一个货架，平铺的货架又分隔成长宽都为二十五公分的正方形小格子，一共十六格，每个格子里都放着数量相当有限的蔬果。
  女士正拿着购物袋在这个货架前“挑选”，一样一样装进购物袋中。
  当购物袋装满时，女士不再继续，拎着袋子返回收银台。
  姜曜在她之后来到生鲜区，被女士拎走一袋的生鲜区空了大半，想要再抽出一人一天分量的蔬果都难。
  这个生鲜区好像本来就只是为了某一个人存在的。
  距离姜曜最近的格子里放着红彤彤的西红柿，她随手拿起放在鼻端嗅了嗅。
  是真的，不存在任何伪造可能的真。
  再看小格子上，没有价格标签也没有品名标签，就差直接告诉她这个是私人专供，其他人不能买也买不到了。
  姜曜若有所思，回头看到傅醒。
  傅醒的脑袋在隔壁货架后露出一点点，她绕过去时，人正将她拿起来过的饼干放回去。
  “走吗？”傅醒道，“收银台旁边的糖应该是超市里单价最便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