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 第60节
作者:
年深不见 更新:2023-12-14 13:18 字数:4250
一个人的时候坚强是容易伪装的,一旦有了肩膀,情绪就像洪水开闸,抑制不住地往外倾斜。
温听晨走着走着,忽然开口:“刘金华死了。”
“嗯。”周见弋点点头,“我知道,局里接到报案了。”
“郑致恩也死了,我的前上司。”
周见弋沉默了一会儿,“嗯,我也知道。”
温听晨停下了脚步,掀起黯淡的眼眸看他一眼,又垂下,“对我打击报复的人死了,给我穿小鞋的人也死了,很奇怪,不是么?”
周见弋转身面对着她,淡淡嗯了一声,“是很奇怪。”
“所以……”温听晨哽咽几下,“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其实她想说“难道你不怀疑我么”,但那样的字眼太过残忍,她说不出口。
周见弋撩起一缕遮挡她面颊的长发挽至她耳后,温柔道:“的确是想问你来着,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温听晨以为他说的是刘金华的事,“我其实一开始是想告诉你的,但那阵子我们都很忙,时间碰不到一起去,我就忘了。而且,那个时候刘金华并没真的出现,小云也只是说怀疑他会来找我,我不确定,怕说出来害你担心。”
“我说的不是这个。”周见弋手掌轻轻摩挲她的面颊,“郑致恩那样对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温听晨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眼眶无声红了。
“你都知道了?”
周见弋:“嗯,我知道你上一份工作结束得不愉快,但没想到背后有这么恶心的原因。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早点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轻饶他。”
温听晨:“我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才不敢告诉你。而且那个时候,我们俩还没有确定关系。”
周见弋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抱着,“下次受了委屈,要说出来,你现在有我了,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不然,我会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做得很不称职。”
“好,我答应你。”
温听晨把脸颊埋在他胸膛,感受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她深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恐惧的感觉却更真切了。
这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她是人人唾弃的灾星,所有和她发生纠葛的人都会遭遇不测。
她那么努力想要挥散的乌云,现在又重新笼罩在了她头上。
但这次好像又有不同,他们不是意外,是真真切切被人杀害的,这个认知让她更加不安。
“你说,他们的死会不会跟我……”
“不是!”周见弋厉声打断她,揽在她肩膀上的手重了几分力,“不是,我知道不是,你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我好害怕。”
温听晨闭上眼睛,脑海闪过无数画面,江玦葬礼上他父母的撕心裂肺,高中三年同学的恶语相向,如果一切都重来一遍,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面对。
她好不容易从深渊里爬出来,不想再跌进去了。
周见弋轻抚她的长发,“没事的,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我相信你,这些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温听晨点点头,眼泪抑制不住地潸然跌落。
……
把温听晨送回家后,天色已经由深蓝转为全黑,华灯初上,街道两边烟火璀璨,看起来宁静又温暖。
而在这繁华的表面背后却有暗流在涌动,没有人知道那个杀人不眨的人魔鬼此刻又在哪里虎视眈眈寻找他下一个蚕食的目标。
一日不将他捉拿归案,这个城市就一日不能真正归于平静。
就在今天下午,上头已经正式发布通知,将117野外抛尸案和302杀人案并案调查,局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理,周见弋取了车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余不凡的电话是在他顺利拐上高架时打进来的,手机连接了车载蓝牙,接听后直接外放。
“喂。”
“喂,你人现在哪儿?”
“还有十分钟到局里,什么事?直接说。”
周见弋频繁望向后视镜,不知是连环杀人案让他神经紧绷,还是因为事情牵扯到温听晨让他当下心绪不宁,车子上路之后,他总觉得,身后有辆银灰色奔驰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左拐,奔驰也左拐;他上高架,奔驰也上了高架。
刑警的直觉告诉他,情况有点不太对。
余不凡:“我们查了刘金华的通话记录,他失踪前的那些电话全都是打给他前女友的。据他室友讲述,他先前就是因为这个前女友才被拘留了半个月,所以出来后一直想打击报复,但那女的换了号码搬了家,他找不到人,心情烦躁。目前小七已经把人带到了警局,正准备给她做笔录。”
案子到了这一步,查到小云头上是必然的,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提起温听晨。
万一被同事知道两名死者与她之间的联系,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
周见弋眉头紧蹙,心想得快点赶回去。
余不凡:“还有一个情况,我们根据你给的方向调看了定北桥附近的道路监控,在案发前一晚,一辆车牌尾号是567的白色卡罗拉,频繁出现在定北桥的各个路口。
这辆车行踪古怪,在定北桥附近不停转圈,看到监控后又装作不经意地调头离开。我又找出117案附近的监控进行比对,发现在事发前一周,这辆白色卡罗拉也出现在省界附近,时间上都是吻合的。”
周见弋的视线在前方道路和后视镜上来回切换,一直紧紧跟随着的银灰色奔驰在上一个匝道下了高架,他心里松了口气,注意力回到电话上。
“查到车主了么?”
余不凡叫苦不迭,“套/牌/车!监控也没拍到司机的脸,妈的,还是辆烂大街的买菜车,你知道光一个东城区就有多少开卡罗拉的么?查起来且得费劲呢!”
周见弋摇头轻笑,正想说让他去给江深塞包烟,查车这方面他有经验。
哪知刚张了张嘴,身后忽然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紧接着,对面逆向的一辆大货车突然猛打方向盘,冲过护栏朝他撞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巨响和尖锐的刹车声,顷刻间天旋地转,他连车带人被掀翻在马路上。
后来发生的一切,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世界变成一片猩红,他以一种颠倒的视角看见越来越多的车辆停在他的周围,有人下车查看他的伤势,有人惊慌地拨打求救电话。
他努力睁开眼睛,想要挣脱绑在身上安全带,四肢却像不是自己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脑袋和眼皮也越来越来沉,只有电话里余不凡撕心裂肺的呼喊依然清晰回荡在耳边。
“喂!周见弋!周见弋你怎么了!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温热的血液从额角流至面颊,周见弋翕了翕嘴唇,彻底晕死过去。
第58章 不死之身(2)
“今晚20点45分, 我市三环高架广兰路段由北向南方向发生连环车祸,目前造成十余人受伤,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该路段现已封闭, 我台提醒市民朋友绕路而行, 合理安排出行路线……”
去医院的出租车上,交通广播贴心提醒着路况,司机师傅马足油门, 一边注意车流,一边透过后视镜打量后座惊慌失措的女人。
半夜接到电话往医院跑的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这姑娘瞧着和她闺女一般大, 孤零零一个人怪可怜的,司机师傅心怀恻隐, 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姑娘,没事的啊,一会儿就到了, 别着急。”
后座的人点点头, 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流泪。
十几分钟后, 出租车停在长济医院门口, 温听晨付了钱,下车就往急救中心冲。
深夜的医院灯火通明, 一辆辆救护车横摆在急救中心门口, 血淋淋的伤员被抬下来,铁轮在光滑的地面快速转动发出刺耳声响。
与推车擦肩而过的瞬间,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温听晨撇开眼, 强忍着晕血带来的不适,拽住一位穿着白大褂的急救人员,双腿发软地询问:“请问,车祸送来的伤员都在哪?”
医生指了指抢救室的方向,“都在那边。”
“谢谢。”
抢救室外红灯闪烁,医生护士行色匆匆,小七手持笔记本,正在给刚包扎完的货车司机做笔录。
“当时对面有人突然打开远光灯,我的眼睛一下子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脑子也一片空白,我当时就慌了嘛,下意识就打方向盘,没想到撞到人了,还造成对面追尾,真是闯大祸了哟!警察同志,我该不会要坐牢吧?我家里还有女儿在读书啊!”
小七沉脸快速记录,“事故原因我们会调查清楚的,你冷静点,这里是医院。”
货车司机的伤势并不严重,都是皮外伤,做完笔录,小七就放他回病房休息。
正准备去外面给队里回个电话,余光瞥见远远跑来的纤瘦身影,她收了笔记本,匆忙迎上去。
“你是周哥的女朋友吧?我是他的同事,刚才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温听晨喘息着点头,因为晕血又跑得急,面色惨白如蜡,扶着墙,干涩发紧喉咙勉强挤出声音,“他人现在怎么样?”
“你别着急,组长现在还在抢救室。不过医生说送来及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你不要担心。”
小七扶着她到长椅边坐下,又从包里拿出瓶矿泉水,拧开送过去。
温听晨拿着水啜了两口,心慌的感觉才慢慢平复一些,但还是后怕,来的路上听到新闻里说有很多人受伤,说真的,她当时连最坏的情况都设想过了。
有那么一瞬间,时空仿佛交错,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高三的暑假,相似的车祸,熟悉的消毒水味道,绝望、恐慌,所有不好情绪化为洪水猛兽要她吞噬,有个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温听晨,你果真是个灾星。
“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车祸?他开车一向很稳的。”定了定神,她问。
小七:“从目前的情况看,是对面的货车司机视线受阻,错打了方向盘导致的。不过货车是先撞上隔离石栏再撞到组长的,速度上有所减弱,而且撞击位置在车尾,安全气囊也有弹出,所以没受太重的伤。具体的责任认定还要等交警部门调查。”
温听晨眼睛紧紧盯着抢救室大门,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半个小时后,门上的红灯终于熄灭,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出来。
“周见弋的家属在么?”
温听晨连忙过去,“我在。”
病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双眼紧闭,额头手臂均有纱布缠绕。
不久之前,他还是那么生动鲜活的一个人,在家楼下紧紧拥抱她,跟她说别怕,一切有他在。
而现在,他安静躺在病床,前所未有的憔悴,她的一颗心就像被人揉碎了,疼得无法呼吸。
医生说周见弋的情况还算稳定,不久就能醒来,但头部受伤,不排除有脑震荡的可能,还需住院观察几天。
温听晨跟随护士去办了住院手续,回到病房后,余不凡和刑侦总队的队长老张正好赶来探望。
周见弋出事之前一直说想带她见见队里同事,却都忙,挤不出时间,没想到真见上面的时候会是这么个情形。
老张问了周见弋的情况,又对温听晨进行一番关心慰问,说有什么他们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他们一定尽力安排。
温听晨摇摇头,说一切都好,让他们先去忙。
老张便也没再多说,最近局里事多,大家都是焦头烂额的,周见弋这个顶梁柱还倒了,手上工作都得重新安排人手,他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带着人走了。
偌大的病房瞬间冷清,耳边只剩下心跳监护仪有规律的滴答声响,病床上的男人安静躺着,呼吸微弱而缓慢,眼眶深陷,本就浅淡的薄唇此刻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
袖子微微上滑,露出小臂上的干涸的血迹和玻璃划伤的细碎伤口,温听晨问值班护士要了碘酒和棉签,细心地帮他一点一点地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