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仆人[重生] 第52节
作者:
文心雕鱼 更新:2023-11-16 15:26 字数:5446
“其实什么?”
“其实……”维恩犹豫了一下,“其实我做了好长一个梦。”
他还是说谎了,他总觉得一切如果坦白的话,有什么东西就会永远离开自己。若是用做梦当借口的话,做过梦的人应该都能理解梦里不受自己控制的举动,或许会原谅他之前的种种错误。
“一个好长好长的梦。”维恩的声音也像梦一样,喃喃细语:“梦里有的细节很清楚,有的浑浑噩噩。”
“而当我醒来,会发现其中有很多细节,和真实的生活发生的事竟然奇妙地吻合,甚至连梦中人的爱好、住址都一模一样。您觉得我疯了吗?”
“可是你确实都说对了。”
他确实与众不同,若是别人恐怕会觉得维恩满嘴胡话,只有他会这么认真地听着,并且给出回答。只是安塞尔的声音有些低低的,带着喘息,听上去好像不太舒服。
但是坦白中的维恩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集中精神斟酌着慢慢开口:“梦里有些我恨的人,但是我醒了之后他们还没有伤害我,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继续讨厌他们……”
“嗯……”安塞尔的鼻音有些重,整个人往维恩的怀里又缩了缩,“如果你问我,我不希望你被困在梦里……梦里的事就一定是对的吗,若你有预知梦,那就让梦依附你存在,为你服务,而不是成为梦的奴隶……”
维恩闭上眼睛,重生以来的种种经历在眼前闪过,确实,和前世重合的越来越少,超过他预料的越来越多,而且他所经历的事都是从他的认知出发,又真的是正确的吗?
可是……
“可是您不明白,我在梦里受了好多苦,受了好多委屈!”
维恩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好像两世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倾泄口,就这么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我爱的人,爱我的人,所有的人都离开我,我的家燃起熊熊烈火,轰然一声化作废墟,世上只留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任人欺辱。我好穷,我真的好穷,别人都是各种各样的死法,只有我是穷死的,笨死的,我连字都不认识,连话都说不清。”
“有人说爱我,我就信,有人给我钱,我就要,我只是不想一个人,但我还是一个人!我不顾一切地向上爬,想爬到名利场的顶部,只是想不要再活在权贵的鞋底下,我拿我所有的一切去豪赌,去交换,最后却只换了一片虚无!”
“我没有办法从梦里醒来,我怎么从梦里醒来,它太长太痛太真实了……我……”
维恩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感觉怀里的恋人身体绷得紧紧的,时不时抽搐一下:“安……你怎么了……”
“为什么……”安塞尔颤抖着伸出手替维恩擦去眼泪,“为什么会这么痛苦……”泪水打湿维恩领口的布料,声音好像从嗓子里挤出一般,气声夹杂着不明显的哨音。“你的梦里……没有我吗?”
维恩赶紧坐起来,将他抱在怀里,安塞尔揪着他的衣服,猛烈地喘息,然后抬起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维恩,好闷啊……可以帮我开个窗户吗……”
“好……好好!”维恩彻底慌了神,浑身都在发抖。
安塞尔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了下,眼睛闭上,一颗泪珠好像珍珠般滚落,他似乎想亲吻一下惊慌的恋人,但维恩已经别过身子,手脚并用地爬下床。他的唇擦着维恩敞开的衬衫而过。
维恩冲到窗边,之前担心外面太吵所以一直关着。他猛地推开,晚风带着月光一下冲进室内。
他转过头,发现安塞尔背对着他蜷缩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般,金色的长发散落在暗红色的床单上。
一瞬间,维恩有些恍惚。
是了,自己怎么会把那么痛苦的前世当做梦境,明明现在的生活,有尊严的被爱着的生活,才美好得如同梦一般啊!
而在自己摊牌的一瞬间,所有的一切的都改变了,月光照射的室内扭曲盘旋,捕梦网被晚风吹得叮当作响,好像反向抓住了这场美梦。
他终于要梦醒了吗?
“喵”的凄厉一声,维恩猛地回头,冷汗下来的同时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珍珠弓着身子跳到了窗台上,尾巴上的毛都炸起,反光的绿瞳阴森如鬼魅。
一股淡淡的紫荆花香,顺着夜风弥漫在室内。
第73章 维恩(七十三)
前世, 货船被扣,从西印到雾都,书信千里加急。
“你真的不和我走吗?”维恩已经数不清这是安塞尔第几次问这个问题。
就在此时, 就在两人情动, 水到渠成之时, 他突然又皱起眉头, 神情认真地开口。
维恩笑着低下头, 落下细碎的吻。被吻到的地方都会颤动一下, 安塞尔别过脸, 咬着嘴唇努力克制,可细微的喘息依旧漏了出来,若不是被压住, 恐怕要敏感地蜷缩起来。
“不去。我就在庄园等您。”维恩细致地做着准备工作, 随口答道。
他哪也不去,就呆在雾都, 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 也是姐姐一家在的地方,他要随时待在他们能找到的范围内。
“您就去一个月, 不至于这么舍不得我吧?”维恩见他还垂着眼睛, 不说话,忍不住打趣道。
“我不知道……”安塞尔也觉得自己这么黏人有些好笑, 叹了一口气。
他回想起信里写的情况,越想越害怕, 似乎大洋彼岸的那个岛屿已经被战火笼罩, 自己过去就好像投入到火焰中的木柴。
然而他又不得不去, 经济危机,鼠疫流行, 工厂相继关停,庄园负债,而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一年前投资的西印的那几艘满载香料的货船,只有将它们接回来,工厂才能继续运转,工人的工资就能发下去,更多的家庭也能免于受难。
这些思绪他都没有和维恩说,和维恩说有什么用呢?若是有危险,自己也只是将维恩一起拉进火坑罢了。
想清楚这些,他就不再纠结,坦然地张开双臂搂住维恩的脖子。
维恩本来看他走神,想着偷偷使坏,猝不及防被抱住,明亮的眸子瞬间化作一池春水,傻呵呵地低声笑了起来,连动作都温柔缠绵了几分。
“到那我会先写封信给你,有事你就给那个地址写信好吗?”安塞尔轻声说道。
维恩含糊地应着,埋在安塞尔颈间猛吸了一口气,好像醉了一般痴痴地笑道:“好想一直……到你出发……”
“傻话……”安塞尔无奈地笑笑,将脸贴在维恩蓬松的头发上蹭了蹭,感觉自己也像逐渐被滚烫的体温融化似的,少年人特有的热烈与力量吞没了他。
他们不喜欢在这个时候说话,总是用尽全部的心神与注意。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又像是最后一次。青涩又疯狂。
爱情的开始与结束重合,永恒便在瞬息间。
维恩万万没想到,安塞尔才出发一个星期不到,他就收到了家里捎来的口信,告诉他姐姐病重速回。
沉默地听完了得病的始末,维恩只觉得十分荒唐。
“缺钱,所以去卖血……”维恩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为什么不找我,我难道会不给你们吗?”
“我怕给你添麻烦……”珀莉端着稀粥碗嗫嚅道。
“你现在才是真正的给我添麻烦!”
“维维……你看你能不能……”姐夫站在病榻前,佝偻着身子,一手紧张地攥着另一边空荡荡的袖子。他的话说到一半,好像也知道强人所难,顿时脸变得黑红黑红,头几乎低到地上。
“差多少?”
“……一百镑。”
维恩突然有些窒息,错愕地提高了声音:“我一年工资才二十镑,你要我从哪里想办法?更何况之前为了帮你们还债,我已经预支了十年。”
半年前,姐夫在工厂里工作时,因为机器老旧,意外被卷进去一只手臂,好悬才保住性命,可工厂老板却仗着他们不懂,威胁姐夫主动离职,甚至倒过来向姐夫索取赔偿。
维恩赶回去想要起诉对方,却被一个个自愿免责合同上的红指印堵上了嘴。没有办法,他只能代为偿还了债务。烟杉汀
他还记得安塞尔领着他去找管家华先生预支工资时,华先生从单片眼镜下投过来的锐利目光:“刚升职就预支吗?十年,他能在这里干十年吗?”
是的,十年后,他都已经三十三了,哪怕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但终归会留下点岁月的痕迹。当他不再年轻漂亮,难道要让安塞尔爱他粗鄙无知的灵魂吗?
“那要看维恩的意愿了。”安塞尔温和地笑着,华先生不再言语,沉默着将工资登记好递给维恩。
“这些都不说,我连借钱都没处借,少爷和卡斯迈男爵去了西印,夫人在爱丁堡休养……”
他傲慢惯了,自视甚高,对庄园里其他仆人都看不上,除了和他一个房间的卡罗关系稍微好点外,当然,这也是因为卡罗就是这个热情地性格,其他人恐怕都不会借钱给他。
维恩还想继续抱怨,突然十一岁的奈奈跑了进来,爬到床上,想喝母亲手上的稀粥。
“奈奈!”维恩当然知道乙肝是传染病,严肃地阻止道。
珀莉垂着眼睛,也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将碗倾斜一下,递到奈奈嘴边,方便她喝。
维恩僵在原地,一下子都明白了,冷冷地开口:“什么意思?”
姐夫这才反应过来,看了姐弟俩一眼,单手抱着瘦弱的奈奈出门去。
珀莉还是低着头,好像一座灰白色的石像,。
“另外三个孩子呢?”维恩质问道,他心疼自己的姐姐,却又为无辜的孩子们感到心闷,满腔的怒火不知何处倾泄,清亮的眸子染上几分赤色,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强硬:“啊?告诉我啊。”
珀莉终于抬起眼睛,那双因为流泪太多已经干涸的眸子怔怔地看着维恩,“我之前也不知道……”是的,像他们这种穷人,不舒服的时候,忍一忍睡一觉就好了,若不是突然晕倒在街上,被好心的路人送到医院,怎会知道自己得了这么重的病呢?
维恩的心一下坠进冰窟中,他脱力般向后退了几步,甩了甩头,怒极反笑起来,嘶哑着嗓子自言自语:“害了自己,哈,还害了孩子……”他垂下手,转过身,不去看姐姐掩面而泣的模样。
“没事的……”他艰难地开口,却没法学着安塞尔说出后面半句“会好起来的”,他想不出未来怎么才能慢慢变好,或许这也是他和安塞尔的不同所在,他只能重复着:“钱我会想办法的。” 他走出房间,阳光明媚,三个大点的孩子在门口跑闹,欢声笑语听着好像春天叽叽喳喳的燕子。最小的那个似乎也因为身体最弱,乖乖地趴在自己父亲的肩上,看着哥哥姐姐门玩耍,眼里流露出羡慕的情绪,就好像地下室中看着栏杆处的那一方小小的蓝天,病痛是困住这个幼小的自由灵魂的最大牢笼。
“舅舅!”洛洛举着双手跑到维恩面前,维恩蹲下身子,这个孩子从小就最黏维恩,他真的特别喜欢自己的漂亮又时尚的舅舅,常常抱住就不送开,哪怕玩的正开心也会跑过来要抱抱。
洛洛坐在屈起的大腿上,从口袋掏出用草杆编的蚱蜢,放在维恩手里,用滚烫的额头贴着维恩的脖子,很娇气地说道:“舅舅,肚子痛。” 洛洛总是会说这种话,维恩一直以为是小孩子争宠的小心机,很少给予回应,此时再次听到,心中却是猛地一空,他颤抖着伸出手覆上孩子的肚皮,洛洛弯着眼睛满足地笑着,好像累极了,慢慢地将整个人地重心都压上维恩的手掌,似乎挤压能够舒服一点。
维恩有些支撑不住小孩子的重量一般,感觉手上的骨头疼得很,不得不调整下姿势,那个蚱蜢在动作中,落在地上,洛洛低着头,卷曲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从侧面看过去,那双四个孩子中最绿的眼睛升腾着雾气,好像在懵懵懂懂地承受着痛苦。
维恩鼻子一酸,再也受不了,起身快步走到屋子后面,姐夫担心他的情绪,一把拉住刚捡起蚱蜢准备追上维恩的洛洛,赶到其他小孩那里,自己跟了过去。
他刚走到房子拐角处,突然听到一声金属震荡的轰响,接着是一声沉闷的咬牙切齿的男声:“命贱!”
像是在骂别人,又好像在骂自己。
接着又是一下下的金属撞击声,达利想起屋后面摆着很久不用的铁梯,赶紧跑过去,一看,果然,青年紧紧攥着右手,左手一拳拳打在铁梯上,达利冲上去握住维恩的鲜血淋漓手,却被巨大的力气带着“砰”的一声,撞上了铁梯。
“别这样……”达利也不好受,自从断了一只手后,就找不到工作,他一个壮年的男人,却只能呆在家,帮妻子递毛线,捶衣服,一个月前,他不甘心地跟着一个打工的队伍去隔壁城市,没想到刚回来就发生了这档事。
“我没有钱,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风光……”他从小失去双亲,早早嫁人的姐姐就好像他的妈妈,而憨厚温和的姐夫自然地承担起了父亲的职责。在姐夫面前,维恩卸下表面的逞强,痛苦地坦白道,所有人都以为他做了安塞尔的情人,便发达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安塞尔给他的所有东西,他还得起的就用同价值的礼物还,还不起的便不要,虽然安塞尔有时也会对他这种太过自尊的行为有些失语,然而维恩也没有办法。
“你们不懂,我不能让安和我关系带上钱,我必须要证明自己不是冲着他的钱去的,我是真的……”
“我是真的……”
维恩说不下去,两个男性之间的身体关系在这个时代本就不被人接受,但尚可用欲望掩盖,精神上的相爱就更加惊世骇俗。
“你们都不懂……”他越发感受到安塞的与众不同,这个在天主教家庭诞生的孩子本应该遭受更多的阻力,他是怎么以那种平静又坚定的态度向所有人坦白,反倒是维恩畏首畏尾,遮遮掩掩,好像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
“我……”维恩一偏头,正好看见墙角冒出来的一排小脑袋,他赶紧别过脸,擦掉眼泪,然后调整好情绪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我会想办法的。我会给他写信。”
他按了按姐夫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可是,他托人写的信却石沉大海。维恩惴惴不安地等待了又一周,邮局的人都记得他了,远远看见他便会挥挥手:“没有西印的信,你回吧。” 期间他向卡罗借了二十镑,带回家的时候,家人惊喜佩服的神情让维恩觉得自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他隐瞒了联系不上安塞尔的事,转而想着别的方法。
只能是他来想办法,他在雾都的中心工作,再怎么样也比这处穷乡僻壤赚钱快。
他就是抱着这个想法,一脚踏空的。
第74章 维恩(七十四)
“维维, 你怎么……”达利看见维恩这副狼狈的模样,声音都心疼地在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