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她 第16节
作者:一口瘾      更新:2023-02-14 02:00      字数:3967
  话说完,小孩撅撅嘴又去捡地上的白垩,两个大人却都怔了怔。
  季念看了眼被抓住的谢执,把伞给他:“还是我去拿吧,我屋里还有一把。”
  言罢,没等谢执拦住她,便跑进了小雨中。她匆匆离去,耳边只剩小姑娘没说完的话:“不像我哥哥,总是骂我……”
  童言无忌,当不得真,可她怎么就慌了神呢。
  生怕谢执应付不来小孩子,季念进屋找了伞后没有耽搁太久,吸了口气很快走了出去。意外的是,绵绵细雨中,谢执一手给哥哥撑着伞,一手被妹妹挽着,倒是格外的温情。
  季念顿了步子,望着伞中人没上前。
  两个小孩在缠着他问白垩怎么玩,小姑娘铜铃般的声音格外清脆,问着问着,不知想到什么,她又问了一嘴——哥哥,你和姐姐是夫妻吗?
  雨幕如帘,谢执突然就不说话了。
  他背对着她,整个人的轮廓淡淡地融在雨中,季念看不见谢执的表情,只听见他过了许久,才答道:“本该是的。”
  他的声线有些细,让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极尽柔和——
  “可是与不是又有何重要,你们以后也会遇上一个人,无所谓她做的选择里是否有你,却希望那个选择是真的让她好的。”
  啪嗒一声,一颗大大的雨珠从垂下的树枝上滑下,重重地拍在季念的伞上。
  第16章 难藏
  小孩子哪听得懂那些,听到一个“本该是的”,便觉得“是”,而谢执后面那些话早被雨声和小孩的吵闹声盖了过去。
  谢执确实不擅长应付小孩,笑了笑,转身时,见到季念在他身后,道:“是邻镇的小孩。”
  雨丝淅淅沥沥落在地上,漾出一个个水坑,季念望着他,抿抿唇。
  谢执知道她听到了,只平静地道:“他们当我们是夫妻那就当吧,若说不是,回去他们告诉了父母,反而让人奇怪我们二人住在一起,把人招来。”
  听来并无不妥,季念点点头:“好。”
  可只季念自己知道,她一颗心被方才那句话捏得软没了形,谢执再说什么,她都会同意的。
  两个小孩围着他们你追我赶地转了几圈,哗啦踩起地上的水花。
  小姑娘笑嘻嘻地揭自家哥哥短:“咦,你半夜偷跑被爹爹抓住打,可是好一顿哭。”
  “谁哭了!”小男孩急了急,随即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我上次说你还不信!那天我和二胖来鬼宅挖宝,本来想从屋顶翻下去的,结果看见哥哥在姐姐屋子外面站了好久好久,我就说里面住了个夫妻!”
  ***
  金乌西坠,真是觉春楼最热闹的时辰。
  苏翘坐在花雕柜台后头,眼珠子却黏在了季念身上——看着她从自己身旁绕过,顿了顿步子,没能找到什么东西似的,又慢吞吞回身去了后院,过了一会儿,再出来时却依旧茫然状四处环顾。
  苏翘一个没忍住,终于叫住季念:“念念,你是在找你帷帽吗?”
  “啊,对,”季念看向她,“你看到了吗?”
  苏翘点点头,指指她身侧:“在你手上。”
  “……”
  季念垂头看了眼,发现自己找了一大圈的帷帽果然从头到尾都被她捏在手上。她默了默,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般,把帷帽戴上。
  “你今日是怎么了?一整天都不对劲,昨日被雨淋坏了?”苏翘问道。
  “我……”季念抿抿唇,“没有,没怎么……”
  她不知应当如何形容昨日她和谢执之间发生的事,没说下去。
  苏翘挑着个笑,戳穿道:“该不是和谢大公子吵架了?”
  听到苏翘这么说,季念下意识看了看周围,食指放在嘴前嘘了声:“也不算是吵架。”
  她也不知道算什么。
  难得见季念吞吞吐吐的,吵没吵架苏翘心里反倒有了个大概,随即,她放下手中的话本和瓜子,正襟危坐,正面朝向了季念。
  见她俨然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季念叹了口气,到底把昨日发生的事同苏翘说了一遍。
  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能让季念翻来覆去彻夜无眠的事,放到说给旁人听的时候,竟是三两句便说完了。
  苏翘听罢,皱皱眉:“念念,你是不是早先进城外那宅子前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也太不走运了些。从侯府那个自恋的将军开始,还有前几天那叱罗,身边一个个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
  听到嘉裕侯被她说成这样,季念摇摇头笑了下。
  “但反正那些个人都是小喽啰,”苏翘睨她一眼,又捏了颗瓜子放在手里剥,说道,“独独你和谢执,我到现在都没琢磨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事。”
  季念脸上笑容僵了瞬,无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脖子处还没好全的伤口。其实何止苏翘没明白,就连她自己到现在都还是一团乱。
  “你说谢执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苏翘把点心往她面前挪了挪,“是对过去的事仍旧耿耿于怀?”
  丝丝密密的刺痛袭来,季念回过神,垂下手道:“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四年前是她拒绝的谢执,是她要与他分道扬镳,所以从她遇见谢执的第一面,她就知道,他该耿耿于怀。但她更知道,他的独绝刻进骨子里,不管是刺还是温存,断了却是真的断了。
  可或许是昨日小孩最后随意一句,什么东西哗啦就被打破了。
  那场大雨中,谢执目送两个小孩跑没了影后便进了屋,什么都没再说。他转身划过她的目光淡得像水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平静至极,没有回头,就那样消失在雨幕中。
  而他走之前,却还没忘记把那瓶药给她。
  正想着,便见苏翘突然凑到她身边闻了闻。
  苏翘一手拿着点心嚼了一口,越嚼越觉得哪儿不对劲,凑到季念这边又嗅了几下。
  季念推开她的头:“作何?好歹是苏家大小姐,在外面收敛点,若是被苏太医看到了又得说你没规没矩。”
  苏翘全然不放在心上:“念念,我刚刚就想问了,你这身上什么味道啊?”
  季念微愣,默了默也没打算瞒,掏出袖中瓷瓶:“大抵是这药膏的气味。”
  苏翘本来就是随口这么一问,但见到那瓶子,表情却变了变。她拿过瓷瓶翻转过来看了眼,问道:“你这药是从哪儿来的?”
  季念:“谢执给的。”
  苏翘反问:“谢执给的?”
  季念疑惑地抬眼,便见苏翘嗅了几下那药瓶后说道:“我爹说年初时西域进贡了一种药,祛疤有奇效,后宫娘娘们都争着要,可惜统共只有三瓶,一瓶给了皇后娘娘,一瓶丢给太医院研制,而这最后一瓶啊——被陛下赏给了当时的朝中红人。”
  季念怎会听不出苏翘口中的朝中红人是谁,她拿回苏翘手中的药:“你闻错了吧。”
  “我怎么可能闻错!”苏翘喊道,“而且就算我闻错了,这底下的字可骗不了人吧,你看这瓶子底部烧了个‘御’字,和我爹之前带回家钻研的那瓶一模一样!”
  谢执送药时根本没提过这些,季念盯着瓶底喃喃道:“他给我时说是成二在外头随手买的。”
  苏翘耳朵尖,撇撇嘴:“念念,你说谢执这到底是关心你,还是不关心你?”
  季念张张口,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整个觉春楼中只有她们这处突然莫名的静,沉默中,一道带着调笑意味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三小姐怎么不说话?”
  季念心中咯噔一声,立刻回过头去。只见一人身着紫色暗纹织锦的长袍,修长的身姿在来往的客人中极为显眼,周身贵气而不失雅致,唯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让他多了几分不正经。
  季念不可能不认识这个人——是荀绍景。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荀绍景,偏对方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信步走上前。
  季念福身:“荀公子。”
  自打上次她因找谢执而和荀绍景见了一面后,两人便没再有过交集,但要说她最不想见到的人,无疑就是荀绍景。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太了解自己和谢执的过去了。
  荀绍景寻不到她垂下的眼:“看来三小姐不是很欢迎我。”
  季念回神:“没有,只是在想方才起我便没有将帷帽掀起,荀公子是怎么认出我的。”
  荀绍景笑着靠在柜台旁,自说自话地拿起一块糕点:“自是没有谢执认得那么快,都说三小姐与苏家大小姐关系好,我是靠苏大小姐才认出你的。”
  苏翘挑挑眉,与他对了个眼。
  季念却是微怔,问道:“什么叫……没有谢执认得快?”
  荀绍景顿了顿,优雅地咬了一口糕点:“没什么,我是说今日换成谢执他也能认出来。”
  “所以,”荀绍景勾着尾音,“方才苏大小姐的话,三小姐是怎么想的?”
  季念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不自觉地握紧手中药瓶:“他本就不在意那些身外的东西,不管贵重与否,出于礼节他都会送药的。”
  荀绍景顺着她的话:“所以三小姐觉得他不是在关心你。”
  季念很快抬头:“不是。”
  荀绍景:“那是什么?”
  身后有客人结伴离开,门口说说笑笑的声音格外响,季念复又低头,木然看着手心的药,没能给出一个答案。
  可她不答,荀绍景却勾勾嘴角:“你也不知道,对吗?”
  “我猜以三小姐的性子,定觉得谢执不会耽于过往,更不会再将你放在心上,可昨日一事,却猝不及防地将一切都推翻了,对吗?”他继续道,“三小姐与谢执都是聪明人,偏是太聪慧了,想得太多,所以每每遇到和对方有关的事便都想不明白了。”
  季念垂下的眸子迟迟没有抬起,心中的弦却被狠狠拨动,发出闷闷的余音。
  余音渐消,但拨断那根弦的下一句话接踵而至。
  荀绍景慢慢站直了些,说道——
  “你们曾经如此好,好到手捧枯枝都想诉于对方它被折下时的脆响,可怎么如今就不敢确定他就是对你念念不忘呢?”
  第17章 坏笔
  季念一直以为她与谢执的第一次相见是在赌场门口,第二次相见是在酒肆,直到他们在一场宴会上的又一次遇上。
  季老爷季平资质平庸,一生官运不畅,入朝十几年也就升到个六品,反倒是他的两个女儿随着年岁渐长,在高门子弟间掀起了几道水花。
  明顺城的高门子弟间暗地里排过什么美人榜,后头几位的或许有争议,可但凡见过季盛兰和季念的,无不将这两人放在第一第二的位置,说季家的姐妹一个明艳一个清冷,难分伯仲。
  更有传言说两人曾遭某家公子争抢,欲将姐妹都纳入府中,谁想半路被另一家公子半路截胡,最后僵持数月谁都没娶到谁,自此更是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期待着多顾两人一眼。
  到了这把年纪,季平早已没了什么上爬的劲头,一心只想着能把两个相貌出众的女儿嫁得好点攀个高官。所以季念刚及笄,季平便开始让江又莲操持起她的姻缘。
  那会儿季盛兰有个钟情的男子,是个颇有文采的寒门弟子,但江又莲不满那人是个没有家世背景的穷酸人家,逼着季盛兰频频参加那些高门间的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