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芮喝口茶压压惊。
  她再次体会到，女性更应该深谋远虑。
  否则，哪有岁月静好的日子。
  喝完早茶，佟芮缓了半个小时，才拨通柏熠的电话。
  “忙完了？”
  “柏熠，我想去一个地方。”佟芮对他说，“你能陪陪我吗？”
  刚下过雨，乡间小路泥泞不堪。
  崭新的豪车一路颠簸，底盘沾满污泥，看得佟芮十分心疼。
  洗车肯定要花不少钱。
  早知道，应该租个网约车的。
  “这里太偏僻，把你的车都弄脏了。”
  “哦。”柏熠看都懒得看，丝毫不觉得心疼。
  反正他买那么多车，无非是想让佟芮挑个舒服的后座。
  “其实，偶尔来乡下转转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空气很清新，对吧？”佟芮努力给自己找补。
  柏熠抬手，瞥了眼时间，“你再不进去，我们只能走夜路回家了。”
  “……”佟芮没话找话的计谋失败，蔫啦吧唧垂头丧气，纠结地说，“我好多年没来了，进去跟他们说什么啊？”
  “先进去再说。”
  柏熠拉起佟芮的手，推开那扇生锈的铁门。
  里面是一个大大的院子，角落堆着玉米棒。拴在门边的土狗汪汪，跳起来朝着陌生人大叫。
  “谁呀？”听见狗叫声，门帘映出一个佝偻的身影。
  佟芮顿时紧张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整个人躲到柏熠身后，企图当场学会隐身术。
  柏熠上前，直直望着面色惊讶的老人，对他说，“你好，我是佟芮的丈夫。”
  “佟芮？”老人露出思索的表情。
  佟芮缩了缩，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人侧过头，看见柏熠身后的佟芮，恍然大悟，“哦，是小蛮回来了。”
  小蛮是佟芮的小名。
  ‘蛮’在当地方言里，是可爱的意思。
  农村人称呼孩子，基本都叫小名。
  佟芮露出脑袋，拘谨的向他打招呼，“是我，大舅爷好。”
  由于亲生姥姥和姥爷走得早，佟芮三岁以前，几乎都呆在大舅爷家。
  大舅爷儿女很多，亲孙和外孙加起来将近两位数。佟芮还以为，他肯定忘了自己。
  “你难得回来一次，怎么不提前说说？我跟你大舅奶给你摘枇杷去，小蛮最喜欢吃村口的枇杷了。”大舅爷咧开嘴，朝屋里喊，“老婆子，快出来呦，看看哪个宝贝回来了。”
  佟芮鼻子一酸，偷偷把眼泪蹭到柏熠的衣服上。
  第45章
  三岁以前的佟芮爱哭爱闹,娇气得不得了。母亲身子骨弱，没办法好好照顾女儿。
  整个婴孩时期，佟芮几乎是在大舅爷背上长大的。
  后来她开始懂事，知道自己不是大舅爷的亲孙女,为此难过了好几天,连手里的奶粉都不香了。
  虽然没有直系血缘关系，大舅爷和大舅奶始终疼爱佟芮。
  她被送到徐家以后,在农村老家生活大半辈子的老人家,还偷偷去看过几次。见佟芮住上大房子,穿上新衣服,即使受到徐家人的冷眼，老两口也觉得甘之如饴。
  再后来，因为侯悦讨厌跟‘脏兮兮的乡下人’沾边，再三要求佟芮跟穷亲戚断绝往来。大舅爷害怕给表孙女添麻烦，联系才慢慢少了。
  上次见面，还是佟芮考入大学的时候。她用自己攒下的奖学金,买了好多礼物。
  却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留下礼物和信,匆匆忙忙离开。
  时隔三年,再次回到老地方，没想到大舅爷还认识自己，记得她喜欢吃枇杷。
  “大舅爷,你们别为我费心了！”佟芮连忙按住年事已高的大舅爷。
  “小蛮,你现在不喜欢吃枇杷吗？”大舅爷关切地问，“你喜欢吃啥,舅爷给你买。”
  “我、我喜欢吃。”佟芮慌忙改口,“我现在更想跟你说说话。”
  “说话啊,说话好。”大舅奶把他们邀请进房子里，手不安的搓搓围裙。
  大舅爷同样发愁。
  他们老两口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远离城市，又没什么文化，应该跟大学生聊点什么呢？
  大舅奶招呼两个年轻人坐下，反复问他们想要吃点啥。把平常藏起来的好东西全部翻出来，还摘了围裙，准备去外面买点肉。
  佟芮连续强调三次‘我们已经吃过饭了’，才勉勉强强拦住大舅奶，让她坐下来陪自己说话。
  多年未见，即使内心再牵挂对方，起初也会觉得生分。
  尤其佟芮是慢热的性格，不太擅长打破僵局。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呆呆坐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由来加入这个家的柏熠，率先开口。
  “初次见面，我叫柏熠，是佟芮的丈夫。”柏熠规规矩矩介绍自己，非常礼貌，“今天来得仓促，没有准备上门的礼物，实在抱歉。”
  “哎呀，那里的话！人来了就行。”大舅爷摆摆手，上下打量他，眼神有些复杂，“我总觉得小蛮还是个小丫头呢，这么快就把姑爷领进门了，没想到啊。”
  “小蛮虚岁都二十二了，找个对象多正常啊。”大舅奶凑近柏熠，关切地问他家住哪里，家里有什么人。
  柏熠态度很好，耐着性子逐一回答。
  听说跟父母断绝来往时，大舅爷明显皱了下眉。
  “唉，你们城里人家，学不会安安分分过一辈子吗？”
  “老头子，少说两句。”大舅奶用眼神制止老伴，笑眯眯对柏熠说，“我知道，现在时代开放了，不像我们过去那样，家里人永远是家人。两口子结婚，就要做一辈子夫妻。”
  柏熠接过话说，“其实，我非常赞同你的观点，我会跟佟芮做一辈子夫妻。”
  大舅爷的脸色这才多云转晴，询问他们的生活近况。
  得知佟芮在城里过得不错，大舅爷满意地点点头，看样子松了一口气。
  佟芮：“大舅爷，我现在有能赚钱的工作，生活也算是稳定了。你跟大舅奶要是愿意，跟我去城里住吧？”
  “别别别，我们住不惯。”大舅爷摆摆手，粗声粗气说，“你表姑，还有你大表哥，天天想接我们去城里生活。大城市车来车往，过个马路都不方便。我俩年纪大了，也用不了什么二什么码，还是村里的生活更适合我们。”
  “我俩在农村过了一辈子，这儿就是我们的根。老了老了，哪也不想去。”
  “哦……”佟芮露出失望地表情。
  柏熠注意到她的落寞，建议道，“不如，让佟芮陪你们在麟城玩几天，再把你们送回来，怎么样？”
  “麟城呀，我还没去过呢。”大舅爷陷入思考。
  佟芮眼见有希望，怂恿道，“去嘛，麟城好玩的地方很多。趁着你们现在身体硬朗，多看看这个世界。”
  大舅奶犹犹豫豫，“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啊？”
  “怎么会呢？”佟芮骄傲地挺起胸脯，“学校里快放暑假了，我不需要到处求职，时间很充裕。”
  大舅奶：“真的吗？”
  佟芮用力点点头，“真的，你们就答应我吧~”
  至于公司那边……
  反正boss就坐在身边，有什么好怕的？
  “行吧，回头我跟你表姑表舅商量一下。”大舅爷暂时答应下来，继续跟佟芮聊天叙旧。
  佟芮刚才情急之下，没忍住向小时候那样，对大舅爷撒娇。
  她本人觉得这样有点丢脸，但是效果特别好，分分钟拉进彼此的距离。
  大舅奶再跟她说话时，仿佛重新回到小时候，面对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缠着大人要抱抱的小丫头。
  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佟芮干脆破罐子破摔。
  丢脸就丢脸吧。
  反正她的脸面早就不值钱了。
  “说起来，”大舅爷恍惚想起什么，关切地问，“小蛮今天回来，应该不止是为了跟我们聊天吧？”
  “对。”佟芮磨蹭几秒，试探地问，“我想找妈妈留下的东西，不知道……”
  母亲已经过世快二十年，想必遗物早就处理掉了。
  大舅奶又不是妈妈的亲生母亲，在家里有那么多子女的情况下，肯照顾病弱的侄女，已经算仁至义尽。
  佟芮上次回家，发现老家的房子全部翻新过，已然看不出曾经的痕迹。
  她跟妈妈生活的印记，应该早就被抹平了吧？
  佟芮难过的想着，却听大舅爷说，“要找阿桂的东西啊，跟我上楼吧。”
  “啊？”佟芮连忙起身，惊喜地问，“妈妈的东西还留着吗？”
  “那当然！”大舅爷爽朗地说，“阿桂可是咱们老佟家第一个女孩，长得又端正，那时候别提多招人心疼了，十里八乡的亲戚见面都要抱抱她。可惜啊，咱家阿桂命苦。我四弟和四弟媳妇早早走了，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
  大舅爷深深叹息一声，来到某扇上锁的门前。
  他从腰上摘下一串钥匙，打开门。窗外的夕阳照进来，给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镀了层光芒。
  佟芮三岁前不太记事，童年的回忆模模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