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冠也问过好几次同样的问题，你猜我有没有告诉他答案？”人面鬼笑着说，“如果我告诉了他答案……他应该会直接告诉你吧？他没说，那就是他也不知道喽！你问我，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隗辛眉头紧皱，盯着那张属于唐冠的脸，眼中带着寒意。
  “你再怎么看着我也没用啦，你想威胁我吗？你可以威胁到我，你把唐冠杀了就行了。”人面鬼说，“但我觉得你不会这样做，是不是？”
  “我还以为你和唐冠达成了休战协议，会稍微配合点。”她说。
  “可是我和他休战是为了逃出机械黎明那个鬼地方呀，我只是承诺不会干扰他的身体。”人面鬼说，“我没有做出多余的许诺，不是吗？”
  隗辛思索两秒，“对于暗界降临，你的确知道点什么……”
  “对，我知道点什么，但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人面鬼说，“给你一个建议，人类。”
  隗辛说：“什么建议？”
  “与其在这里探听消息，不如切实地走进去，亲眼看看暗界之中到底隐藏着什么。”人面鬼别有深意地说，“去看看暗界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去看看藏在里面的是什么东西。毕竟按照你们的话来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隗辛表情一凝。
  她也起过这个心思，她真的很好奇那里面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可是进入那里，等待她的也许会是死亡。
  “你是不是在想，进入那里你可能会死？”人面鬼说。
  它眼珠一转，接着说：“那你想一想，剥夺者777号他就不怕死吗？如果进入暗界会死掉，那他为什么要去那里呢？一定是那里有什么好处，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去冒险，进去那里不一定会死掉啊。”
  隗辛眉毛动了动，在这一瞬间……她真的被人面鬼说动了。
  就算去了，死了，她会有死亡轮回，这项能力是她生存的保障……
  可紧接着她克制住了心动。死亡轮回的代价必然是惨重的，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了……每次进行轮回的时候，不断接近她的黑影就是一个极度不祥的预兆。
  而且从拥有这个能力开始，尽管隗辛时常自我审视、自我反思，但是在数次死亡轮回的影响下，她的心态仍然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她渐渐对死亡失去了敬畏。
  这不是个好的现象，恐惧让人谨慎，恐惧让人慎重。
  隗辛能活到现在，所依靠的绝不仅仅只是一个死亡轮回，而是她的谨慎。
  人面鬼这时又对她劝道：“诚然进去可能确实有那么一点冒险，但是世上的事哪有不冒险的呢？不冒险怎么会有回报呢？你一直龟缩在原地，怎么可能获知真相？”
  隗辛沉默下来，开始了衡量。
  每次死去，轮回中的黑影都在接近她，隗辛猜测，再死亡轮回那么一两次，黑影就会彻底抓住她。
  隗辛可以把自己的一条命放在天平上进行权衡，权衡探知暗界降临的真相到底值不值得她耗费一条命。
  答案是值得。
  暗界是第二世界和第一世界的交汇点，暗界的出现是一个入侵的开端，搞明白入侵的方式和暗界之内潜藏的真相，才能更好地应对即将到来的灾难。
  人面鬼观察隗辛的脸色，张开嘴巴正要继续劝她，突然间唐冠收回了它对身体的控制权，它被迫沉入唐冠的意识深处。
  “矛头蝮……”唐冠收回身体控制权后似乎有一点晕眩，他顿了顿说，“你不要去暗界了，矛头蝮。这不安全，你可能会死的。”
  隗辛说：“剥夺者777号就在旧工业藏着，他或许是想进去，而我们要搞清楚他为什么想要进去。”
  “我知道。我知道这很重要，不管是对你对我，还是对两个世界，又或者对其他人，这都非常重要。”唐冠吐出一口气，“你不要去暗界了，我去吧，我进去看一看。”
  人面鬼当即在唐冠脑子叫了起来：“你是不是傻逼？！！我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像你这样奉献精神这么足的人！有人为你冲锋陷阵，这不好吗？你冲什么冲？不想活了？你爹妈妹妹呢？”
  唐冠没去管人面鬼，只是对隗辛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人面鬼不会要我的命，除非它想和我同归于尽。我可以使用人面鬼的再生能力，只要身躯不是瞬间崩解，我就能活下来。你不要去冒险了，我去吧。”
  隗辛听了唐冠的话，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一直是她在冒险，她冲在最前面，现在唐冠劝她别冲了，他可以替她去冲。
  “矛头蝮，你……”唐冠斟酌地说，“我能感觉到你年龄好像不是很大，可能比我还要小一些。你外在表现很成熟，可是我还是能感觉到你的年轻。你接纳我，与我交流，你和你背后的组织一定不是什么坏人，对我也没什么糟糕的心思，你们是为了我们的世界而战的。你太年轻了，虽然你很强，但还是太年轻了。”
  他纠结了好一阵，才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是年长者，实力说得过去，你是年轻人，实力还比我强。要在我和你之间选一个人去暗界的话，那应该是我来。你是宝贵的力量……理应留到最后。”
  第237章 天平两端18
  唐冠说隗辛是年轻人，其实他自己也是年轻人，年长者仅仅是相对的。
  隗辛很惊讶唐冠竟然能说出来这种话，可仔细想想，他似乎一直是这样的人，很善良。如果他不善良，当初就不会在克拉肯号上向她传递消息，就不会来到桐林市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你的家人呢？”隗辛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如果我赖以生存的家遭到了破坏，那一切就毫无意义，我是否活着也不那么重要了。”唐冠笑笑说，“我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唐冠每时每刻都在做着最坏的准备，从被机械黎明抓捕囚禁开始，他每一天都在面临死亡的威胁。他早就预想过自己死了之后父母该怎么办，某些时候他内心会产生庆幸——幸好他不是独生子女，他还有妹妹呢，父母今后还有妹妹陪伴。
  可是产生了庆幸之后，更深的愧疚涌了上来，啃咬着他的心脏，让他不得安宁。
  隗辛看唐冠看了很久，最终轻轻点了下头：“你说得对。那么见机行事吧，拜托你了。”
  “这也是我要对你说……拜托你了。”唐冠说，“不管是剥夺者777号，还是两个世界运所孕育的更大的危机，可能都要拜托给你……你们了。”
  隗辛不想让唐冠去牺牲……她见过的污浊太多了，所以纯粹的灵魂是那样罕见那样珍贵，就像藏在漆黑泥潭中的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如果唐冠死了，世上就会永远失去一颗闪亮的宝石。
  “等一等，也许你不用去。”隗辛沉思片刻，忽然有了新的主意，“剥夺者777号想去暗界……那就让他去。”
  唐冠讶异地说：“你想放任他，把他当做实验品？看看他进入暗界后会发生什么变化？”
  隗辛慎重地点了点头。
  “暗界降临的地点不止在桐林市，可是剥夺者777号偏偏来了这里，他有选择性地来了。”隗辛说，“我姑且预设，桐林市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地点。”
  唐冠说：“万一对方的所作所为引起了暗界负面的变化……”
  “变化可能会有，应该不会有多么严重。”隗辛说，“我的直觉没有对我进行警示……或许可以尝试一下。要想进一步确认，可能需要找剥夺者777号谈一谈。”
  “你确定他是可以交谈的吗？”唐冠问。
  “他毕竟不是个真疯子。”隗辛说。
  “你可以带上我。”唐冠说，“到时候恐怕需要战斗。”
  隗辛扭头喊了一声：“黄昏。”
  等于寒雪出现，隗辛说：“我现在就去找剥夺者777号。”
  “现在？可以。”于寒雪立刻说，“我们出发吧。”
  “不是我们一起，是我单独去找他，你暂时和白鸽一起行动。”隗辛说，“不会太久的，我去去就回。”
  “为什么非要一个人？”于寒雪上前一步，焦急地问，“我们人多的话……”
  “正是因为人多，奥格斯才不可能吐露那些秘密，”隗辛说，“他在意游戏的纯洁性，只想单独和我交流。”
  于寒雪小声说：“那你……听得懂口音那么重的英语吗？”
  隗辛当场愣住：“差点忘了……让他把字打在翻译软件上，应该行得通吧？”
  唐冠看隗辛的眼神透着一股怪异，他不合时宜地轻咳了一声，忍住了笑意。
  于寒雪担心地看着隗辛，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还是在担心她的英语听力。
  “我先去了，不要在意我那边的事，有意外情况我会通知你们，如果我那边出现了什么动静，你们不要擅自赶过去救援。”隗辛交代完最后一句话，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即将落地的时候她发动阴影穿梭稳稳地站在了地上，抬起胳膊对于寒雪和唐冠挥了下手，走进了深沉的夜幕中。
  于寒雪自言自语地说：“真勇敢啊。”
  唐冠附和般轻轻颔首。
  于寒雪想，可惜她从小到大一直不是什么勇敢的人，她考虑的，大部分都是自己。
  要不是隗辛是暗界降临任务的主要参与者，于寒雪是绝对不会来到桐林市掺和这件事的，她不想处于风口浪尖上，也没有隗辛那样的掌控欲。但是隗辛在这里，于寒雪觉得自己不能不来，参与《深红之土》后她失去了很多，不想再失去更多了。
  唐冠说：“走吧，外围巡逻。”
  “哦，好。”于寒雪打量唐冠，同意了他的提议。
  隗辛走在路上时拿出手机联络了何康时。
  “情况如何？”
  何康时：“按照老大的意思发了消息，奥格斯只是说他在等着233号，让233号过去找他。”
  “玩家们呢？”
  何康时：“和我一起组队夜巡的这些人，已经跟我一起退到了外围，今晚我们不打算离开这里，如果有异种生物涌出来，我们也不打算让它们离开这里入侵城市。”
  隗辛感到了一丝欣慰，“好，保持警戒。”
  紧接着隗辛联络了苏蓉：“来了吗？”
  “已经来了，辛辛姐。我在附近游荡，要赶过去跟你会合吗？”苏蓉问。
  苏蓉已经开学了，今天她本来是有晚自习的，但是她给班主任请了个病假提前回到家中，分出了影子二重身赶来了旧工业区。
  “不用，你帮不上什么忙，保存力量吧。”隗辛说。
  “辛辛姐，我有一点想试试能不能让影子二重身进入暗界之中……”苏蓉说，“我的感官和影子二重身的感官是相连的，进去说不定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呢。影子二重身消失了，我可以凝聚一个新的，花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赶到工业区。”
  这个念头其实在苏蓉的脑子里盘旋好久了，只是她一直没敢实施，暗界就像个黑洞，吞噬一切。苏蓉虽然开学了，但时不时会放出影子二重身去旧工业区巡视一圈看看情况，对那边的情况十分了解。
  “你可以试试。”隗辛回复，“比如先探进去一只手。”
  苏蓉马上说：“好！那我这就去了！”
  在夜色的掩盖下，一团黑泥一样的物质快速地在旧工业区穿行，很快就来到了烟草厂的所在地。
  前几天这里围满了车和人，现在车和人都消失了。四周非常空旷，远远望去，那间烟草厂简直像个闹鬼的鬼屋。某种程度上，那里确实是闹鬼了。
  影子二重身游动到了烟草厂的围墙边上，和烟草厂的墙壁只有十公分的距离。
  影子二重身仔细感受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如果不是苏蓉亲眼目睹那些实验物品和实验动物被这栋建筑吞入其中消失不见，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平平无奇的烟草厂竟然如此邪门。
  苏蓉远程控制影子二重身伸出了一条胳膊，黑漆漆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尝试触碰墙壁。
  指尖触碰到了墙壁，突然间一股冰凉的感觉从手指开始蔓延……这不对劲！
  影子二重身是没有触觉的，怎么可能会从墙壁上感觉到冰凉？
  苏蓉还没来得及控制它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影子二重身的指尖就突然崩解了，接着是胳膊，最后是地上的一滩黑泥，整个影子二重身都尽数消解在了空气中，速度快到连苏蓉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影子二重身就和她断了联系。
  她呆呆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没回过神。
  几秒钟后，苏蓉以最快速度打下一行字发送了出去，同时凝聚出了另一个影子二重身再度赶往旧工业区。
  隗辛接到了消息：“辛辛姐，大事不妙，暗界似乎可以消解超凡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