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娇 第91节
作者:三春景      更新:2022-08-14 22:17      字数:6103
  而就在大家想着如何哄高溶的时候,有契丹、高丽朝贡,进贡了一批女子。大家就‘计划通’,高高兴兴地将这些贡女送到了宫中。其中大多数都是做宫女的,但也有极个别姿色秀丽者被选中,要等待天子过目,然后决定她们的前途。
  高溶一眼看到了站在前列的四名女子,两名是契丹来的,两名是高丽来的,都穿着契丹与高丽礼服样式的衣服,看着倒是很有异域风情。
  契丹美女秀丽妩媚,脸颊红彤彤的。高丽女子则是白皙温柔,很有气质——从经手此事的礼部官员的角度来说,高丽女子要更符合审美,毕竟是微子故国之淑女么。但他也把不准官家的喜好,或许官家觉得后者见得多了,反而是前者颇为新鲜呢?
  高溶原本想着挥挥手,叫这些女子都去做宫女。但手才抬起来,他就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看着最前列的四名女子,过了一会儿,指了一名契丹女子,一名高丽女子,吩咐道:“此二女侍寝罢。”
  说完转身就走了。
  对宫中有身份的妃嫔,皇帝陛下一般是不会叫两名以上一起侍寝的,能这样‘胡来’的,都是身份非常低下的底层嫔妃,甚至是宫女...而现在,外邦蛮夷送来的贡女而已,也没人觉得高溶这般‘出格’。
  很快就有人去安排了。
  尚寝局的女官要安排这两名被选中的女子梳洗更衣,还要教她们一些应该注意的事——如果是正常的妃嫔侍寝,甚至临幸宫女,这样的事都是不用说的,但这些外邦女子,即使受过一些礼仪上的教导,也很不足,或者不适应大燕宫廷。
  除去了有尖锐簪脚的饰物,两名女子都梳着很简单的发髻,做汉女打扮,穿绣花袍子,很快被送到了太初宫寝殿‘飞翔殿’。
  她们到的时候心中忐忑,方才沐浴时女官叮嘱了好多,她们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既想得到这位传说之中天下最有权势男子的宠爱,然后一切唾手可得,又对未知的将来有些畏惧...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高丽美人年纪要大几岁,倒是更懂人事,还知道要主动上前侍奉。契丹美人就只知道站着了。
  高溶靠在一张贵妃榻上,穿一件杏黄色宽松里衣,倚着看一卷书。玉山将倾,贵气逼人,不可直视——从这个角度来说,高溶确实继承了来自高齐和赵娥的优良基因,生的很好。只不过他身上属于权力的光环更重,让大多数人都下意识忽略了皮相。
  这般的美男子,竟叫两个女子一时脸红起来。
  高溶侧头看了看王荣,王荣领会意思,立刻上前道:“两位姑娘且站站,官家读书呢。”
  这一读书就读的够晚的,子初高溶才叫休息。休息也不叫侍寝,王荣拦下了两个小美女,笑着道:“今晚两位姑娘给官家掌灯,千万不能瞌睡,若是灯灭了,那就是办事不利。若是点着了什么......”
  说到这里王荣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未尽之意太明白了。
  是夜,二女守了一夜,脑子里瞌睡虫都在打架了!然而还是得强打着精神。等到宫人侍奉高溶更衣、早膳,出去上朝,她们才能去住处休息——这一夜未睡,疲惫是肯定的。二女回到住处,是倒床就睡,到了下午才转醒起床。
  众人都知道她们昨晚在哪儿,到也没人叫醒她们。
  当晚,又是她们去‘侍寝’,同样的事发生了。不过这一次回到住处,她们没能立刻睡下,有人提醒她们,应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后宫女子得到宠幸的第一晚后,给皇后娘娘请安,这是应该的。
  她们身份太过低微,本来是没有这个资格的——类似宠幸宫女,这在此时是一件很随便的事,甚至不会有记录(也就是说,如果怀孕、生下儿女,皇帝可以不认)。而这些宫女,自然也不会有资格去给皇后请安。
  皇帝没有承认的事,皇后哪里会急忙着认下来!
  提醒他们的人自然是王荣派出去的,并且暗示她们绝对不可以否定侍寝的事(她们人生地不熟的,其实也不敢出去乱说)。
  王荣是木着脸安排这事儿的,他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摸不准官家的想法了...他完全没看出这样做的意义。
  他知道这是帝后夫妻二人赌气,耍花枪呢。他觉得没意义是因为,他认为杨宜君不在意这种事,没用的!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好,但王荣是真的觉得,官家在皇后娘娘身上动了真情,皇后娘娘却不然。哪怕有几分情意,也是淡淡的——有的时候真得承认,缘之一字难以控制。官家有那么多女子可以喜爱,无论喜爱哪一个,那女子都会觉得受宠若惊,然后全身心托付。
  唯独如今这位皇后娘娘......
  然而又偏偏是她!
  那两个小美人去给杨宜君请安去了,高溶便在迎春阁仿佛无事一般看书。如今有杨宜君帮忙处理部分政事,他真是清闲了不少呢......
  然而身边的王荣看的很清楚,官家分明有些心不在焉...翻书的速度完全不对,有的时候比正常的快,有的时候又比正常的慢——王荣一直以来观察的就是这些事,对这些自然是了如指掌,绝对不会出错。
  过了一会儿,有宫人在外求见,一会儿人进来了...王荣完全是不出所料的样子。
  就见那宫人不需要人问,就一五一十说起了所见所闻:“...奴才随着两位姑娘去慈元殿,皇后娘娘正在理事,无暇见人。还是中间歇息,喝杯茶的功夫,叫了两位姑娘去见一面。”
  “见面之后各赏赐了六匹绫罗,首饰不见赏赐......”
  正在小宫人事无巨细地说明的时候,忽然有慈元殿派来的女官,替杨宜君询问高溶——
  这两位你到底打算给安排个什么位置?定下来之后,才好按照规矩对待啊...杨宜君送六匹绫罗也是没办法了。其他后妃的见面礼,按照身份高低,一一安排着就是了。六匹绫罗不成礼,就是因为她们的身份没个对比。
  听到这位女官递的话儿,王荣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场面。
  果然听到一阵器物碎裂声,原来是高溶直接踹到了旁边摆了一盆芍药的高几。花盆是青瓷的,此时撞在金砖之上,已经裂开了。
  在场所有人见高溶发怒,惶恐不安,纷纷拜倒:“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跪着做什么?你们知道朕怒的是什么吗?”
  王荣知道,但他哪里敢说?这个时候也只是无语而已,迎春阁中是长久的静默。
  高溶又是冷笑了一声:“罢了...朕与她争什么...摆驾慈元殿!”
  第118章 慈元殿中,杨……
  慈元殿中,杨宜君原本在处理一些经过尚宫局批红过了的奏疏。因为太过专心,甚至没有意识到偏殿之中有人进来了。
  慈元殿的偏殿之一‘叠翠阁’,杨宜君早收拾了出来,专门用作自己办公。
  杨宜君不需要抬头,也知道此时进来的人是谁——谁可以进出慈元殿而不经过通禀?就算临到跟前,阁中侍立的宫人们也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仿佛这个人是透明的、不存在的?
  是,也只能是这天下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了...要知道,就算是宫人对她的尊敬、服从,很大程度上也是来源于这个人的权威!她现在是他的妻子,所以可以分享他的荣耀,就是沾他的光。
  高溶站在叠翠阁中不说话,杨宜君便也低头认真看奏疏,一个字不说...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盯着不好专心,杨宜君手中的奏疏很久都没有看完,比起平常的一目十行差太远了。
  杨宜君终于是不耐烦了,不喜欢这种让她觉得的微妙的、难言的处境,扔下手中的奏疏,抬起头看向高溶,站起身来叉手行礼:“官家,怎么又未经通禀,该给臣妾些时间准备接驾......”
  看似是寻常的对话,像一个皇后对皇帝说的话。然而高溶又哪里是第一次来她这里未经通禀了?应当说,除非她这里在借鉴内外命妇,举行一些正式活动,不然高溶来慈元殿,向来是没有通禀,也不想通禀的。
  在他和杨宜君,他厌恶那种过于客气的,可以用‘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形容的关系——那样的关系没什么不好,但他不愿意!说的明白一些,他不愿意曾经‘赵淼’得到的东西,现在‘高溶’却得不到了。
  杨宜君又不是什么死板人?高溶愿意如此随意,她还少些受礼法之苦呢!自然不会强求,仿佛班婕妤进谏一样,非说自己不能和天子同乘......所以,她这个时候说这个话,就有些奇怪了。
  高溶原本平息了些的‘帝王之怒’,此时又有些失控的征兆,旁边的王荣已经在心里闭上眼睛,不忍看了...然而,就是忽然的事,高溶的怒气全消,甚至于放声大笑。
  大笑之后,走近了一些:“十七娘...”
  杨宜君有些摸不准他的反应,声音里就带出了一些弱气:“...是...官家何事发笑?”
  高溶看着她,将她揽在怀中,忍不住亲吻她的额头、眼睛、笔尖,最后落在嘴唇上。
  “后宫侍寝的轮值规矩废了罢...你做那劳什子做什么?你明知道......”高溶终究无法将剩下的话说出,空留下一声叹息。
  转而道:“你就是一块石头,朕捂也捂不热,也是一块小心眼的石头...你的东西,怎么会心甘情愿让别人分享。”
  杨宜君抿了抿嘴唇,良久,声音很低:“官家又不是什么物件,官家是个人...若是官家想要如何,谁能阻拦?若是官家不想要如何,便是做了安排又如何呢。”
  历朝历代安排轮流侍寝这种事都有,但从来没有约束力!就算将皇帝的每一天安排的明明白白也没用...人家就是要睡自己比较喜欢的女人!这一点,哪怕是皇权旁落的年头,也没办法强行要求。
  “你既然知道我不是个物件,是个活生生的人,为何偏偏对我如此无情呢?明明当初...罢了,不说了。”高溶终究还是有些自己的骄傲,不能完全拉下脸来。
  他能明白为什么杨宜君能爱赵淼,却不能爱他,理清其中的想法,但明白是一回事,心里过不过得去是另一回事——他还是会觉得,凭什么啊!不甘心、不高兴、嫉妒,以及多多少少对杨宜君的不满。
  明明他们原本彼此相爱,这是多难得的事?以他们的性情、身份,这份难得还要更甚于常人相爱...为什么如今成为夫妻,反而不能真的毫无芥蒂,不能美满?
  高溶以为快些将她折之而藏下就好,拥有她,哪怕不那么‘完美’也可以...总好过多年以后,一无所有。然而人就是贪心的,得到了就想要更多,想要她的真爱,想要她的真心。
  因为他曾经得到过那些东西,眼下已经失去,才更加不能忍耐。
  不满、埋怨,总是因为她不高兴,他们互相折磨——这折磨是细微的,却始终存在,让人不好受。
  然而即使是如此,高溶也没有一丝动摇,就算是互相折磨,他也要这样一辈子...人的感情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相比起轻松而简单的,人总是愿意选择沉重而复杂的,哪怕同归于尽、至死方休。
  高溶靠在屏风后一张小榻上,杨宜君枕在他身上,高溶宽大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她的头发,她洁白的耳廓...这半个多月里,这是两人之间最温情脉脉的时刻了,高溶甚至觉得,他想要的东西得不到也罢了。
  能如此也好、也好。
  此时阁中其他人还有什么不懂的,尽量都退了出去,只在离屏风较远的地方有几个宫人侍立,候着帝后要用人。
  王荣松了口气一般和晴雯、紫鹃她们一起退了出来,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虽然他也不明白刚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原本还在生气的官家一下就心平气和,甚至心情很好的样子。但结果就是一切,官家心情好了那就好哇!
  至于为什么?官家身边做事的人,要尽量多知道一些事,同时在很多时候又要懂得不要好奇。
  然而,王荣做宦官这么多年,曾今在王府,后来在宫中,有这个觉悟...晴雯却没有这个觉悟。出来后,就有些奇怪:“方才官家是怎么了?”
  她很想说高溶很奇怪,但到底忍住了,知道自家这位‘姑爷’不一般,非常不一般,可不能随意说话。
  晴雯在读书上有些天赋,办事也学得很快,非常灵巧。但她在人情世故上是不怎么通达的,过去在杨府,有很多人嫉妒她受宠,就私下给她使绊子。要不是杨宜君一直喜欢她、信任她,她这样过于张扬聪慧的丫头,说不得就得吃大苦头了!
  这个时候,晴雯是揣摩不来一些细微的人心变化的。
  倒是紫鹃,共情心理很强,把握住了刚刚高溶的心理变化。想了想说:“大约是官家看出来了,娘子比平常更生分一些。”
  “娘子更生分了,官家心情大好?”晴雯依旧是不解。
  而王荣已经全明白了,想了想自家官家这些日子是因为什么而心情不好...这不是明摆着了么?
  官家不怕皇后娘娘生气,皇后娘娘真的无论如何都无动于衷,那才真叫人无从下手...想着这个,王荣对紫鹃拱了拱手:“此次真实多谢紫鹃姑姑指点了!亏得我侍奉官家多年,竟然这点都未想透!”
  在王荣心里,只是更进一步提高了皇后娘娘的地位,虽然此前杨宜君在他这边的地位已经够高了,他几乎是拿杨宜君如高溶一般恭谨、尊重了!但现在,他觉得他可以真正对帝后二人同样尊敬、忠心。
  这一日过后,高溶的心情是阴转晴了,于是后宫也好,朝堂也罢,都松了口气,觉得日子好过了不少...因为高溶心情转好,与贡女‘侍奉’的时间有着微妙的巧合,不少人猜测,是贡女们伺候的好!
  因为这个,大家都觉得官家会给宠幸过的贡女一个身份...说不得,一两位宠妃就要出现了!
  对此,后宫众妃嫔没有一点儿不高兴,还挺开心的...没有这些贡女,官家也不宠幸她们啊!现在来了这些贡女,得了官家的喜爱,说不定能分去官家对皇后的宠爱,她们今后也有机会了。
  只是奇怪的是,众人迟迟没有等来官家对宠幸过的贡女的册封,即使是后妃的最低品级,也没有放下去。
  后宫众人以为是这些贡女虽然将官家伺候的开心,却还是被官家嫌弃身份低微——她们原本在契丹、高丽也算是贵族女子,但其中并没有大贵族的女儿(有的话,肯定会直接以和亲的名义送过来,而不是一个‘贡女’的身份),这种身份在后宫女子看来,只怕还不如汉家良家子。
  良家子宫女即使侍寝,也常常被帝王‘嫌弃’,不给名分不说,生下皇子皇女都有不愿意承认的...这些贡女,幸了之后懒得安排,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唯独赵娥觉得有些奇怪,她对高溶这个儿子算不上十分了解,但到底比那些妃嫔们了解的多...她感觉事情并非如此。
  左思右想之下,她召见了高溶‘临幸’过的两个贡女。
  然而贡女来了,才旁敲侧击问了高溶最近如何,两个贡女就拜倒在了赵娥跟前...请赵娥与她们做主——有王荣派人‘叮嘱’,她们平日并不敢说自己并没有受宠幸。然而她们终究觉得这样不明不白的不好,想要‘更进一步’。
  只是她们不太懂宫廷中的规则与运行方式,以为说明自己的‘委屈’,请求皇帝的母亲,就能获得帮助。
  然而赵娥根本不在乎她们的委屈,反而是被这件事本身惊到了。
  “果真官家没有幸你等?”赵娥有点儿恍惚,恍惚之后才像是回过神来,忍不住站起身,一反作为太后庄重雍容的样子。
  “不敢欺瞒大娘娘,果真如此!”两名贡女中,汉话说的更好的高丽贡女如此道。
  赵娥反复确认此事,又让有经验的女官验了两人是否是处子之身...其中一个是的,另一个不是。按照她的说法,她本来就不是处子——这种事,哪怕是中原宫廷也不是没有,在中原以外就更没有讲究了。
  最后经过一番问询,赵娥还是相信了...高溶确实没有碰过她们,一个都没有碰过。
  当两名惴惴不安的贡女退下之后,当晚赵娥都没睡好觉,连续几天精神恍惚,想事情入神。直到几天之后,她才下定决心!而当她下定决心,她就吩咐:“来人,传越王进宫!”
  高涵封王之后,就住十王府去了,为了避嫌赵娥也不常召他进宫。然而此时赵娥也顾不得这些了,她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和小儿子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