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芳想起了自己的爹娘，他娘亲是他爹的四姨太，只活了短短二十几年，在他六岁就去世了。十年后，他爹也是走的。所以，他作为被留下的那人，应该是比较能理解学霸父母的心情的吧。
  学霸还在继续说：“我读了那么多书，到最后一点儿用没有，还没到高考就死了，好像我的人生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似的。”
  钱芳终于忍不住了：“难道你考完试就死了就很有意义了吗？”
  “……”学霸道，“好像那样我会更难过。”
  “早死早托生。”钱芳看着窗外刚刚生出绿芽儿的柳条说，“你想想，世界上还有好多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学霸：“……”他忽然觉得找着个人倾诉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兄弟，你到底为啥不去投胎，给个准话。”午休还有很长时间，但是他已经受不了厕所里的烟味儿了。
  学霸很诚实地回答：“因为我不想死，我还没高考呢，不甘心！”
  钱芳：“……”多么简单直白，就如同这个人的卷子答案。
  钱芳同志表示有些理解学霸同学，他想起早年间进京赶考的学子的故事。他出生那年正好是华夏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灭亡的第二年，科考什么的自然也废了，后来一位留学归来的大人物的子嗣，向当时各自为政的三大巨头提出了恢复科考制度并且建立官塾的恳求，被其中两方无情拒绝。那人后来觉得自己的人生也没啥意思，就去了个乡下地方当私塾先生。
  嗯，那就是钱芳同志的老师来着。
  看新闻报纸的时候，钱芳偶然看到自己当年老师的事迹，这位老师曾颠沛流离，曾名扬名扬华夏，几经辗转终于成了第一批政府所建的公办大学校长，现在还有以他名字命名的基金会。
  他们私塾先生说了，记住那功名利禄四个字，咱们学子为的不是利禄，而是功名。那从前的考生磨破了脚也要进京赶考，现在有了铁皮子，再也不用跑断腿磨破脚，却在没有了怀着报效国家这样理想的学子了。
  当时钱芳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可是我爹和我兄姐都说，我们是为了以后能吃饱饭才来读书的。那饿死了的学子，去不了科举的秀才，还能怎么报效国家？”然后他就被打手板了，当时还兴体罚的嘛。
  不久后，他们先生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或是启发，居然赞同了钱芳的话，而且还往更深层的地方寻思了，他问当时的孩子们：“既然你们说读书是为了果腹，如今我也认可，那你们说说，想果谁人之腹？”
  当时的孩子们是不懂这些的，如实回答，有的说为自己，有的说为父母兄弟，只有一个说了句不符合孩童年纪的话，说想让天下苍生都能果腹。
  说出这么中二的话的人，好像就是孟留痕来着。
  后来，凭着历史资料和模糊的回忆，钱芳才知道那一年是个荒年，饿死了不少百姓。
  此时钱芳又想起了当年先生的问题：“学霸大人啊，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学霸毫不犹豫地回答：“高考。”
  钱芳又问：“那你高考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学霸有些迟疑，“我不知道，只是从我小时候开始我爸妈就告诉我要去上学，要好好学习，要为了高考准备。”
  “简而言之，只是因为你爸妈？”
  “大概吧……”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社会这么安定，不读书的人只要掌握一技之长也能填饱肚子的吧。”哪像他们那个年代，读书人会饿死，江湖中人会饿死，高官军阀倒是不会饿死，却也不敢保证自己绝对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不会被一颗子弹要了命。钱芳想了想，又说，“所以，你之所以认准了学习这一条路就是因为父母？”就和当年他回答能让父亲和兄姐填饱肚子时一样。
  “我是为了我自己。”学霸说，“我爸妈说我读书是为了让未来的日子更好过！”
  “那你未来想过什么日子？”
  “……完全没想过。”
  “所以说你还是为了父母读书的嘛。”钱芳问他，“你不觉得这样就算你活到了高考以后，还是会失去人生的意义吗？”
  学霸：“……”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学霸思考了很久，从午休到晚自习，再到第二天早晨，他终于想清楚了一些事儿：这么多年来，他还没有为自己活过来着。
  钱芳上早自习的时候，学霸做到了他旁边的空椅子上，认真说道：“我觉得有还是有人生目标的，至少现在我的人生可以重来了，比我在这里来回飘有意义。”
  “所以，你要重来人生跟我说这些干嘛？”钱芳淡淡说道。
  学霸：“……我还以为咱们之间建立了革命友谊。”
  钱芳：“并没有。”
  学霸：“……”
  钱芳小声问：“你要去地府报道了吗？”
  “我会先去设在阳间的阴司分部报道，报到单已经在我手上了。”学霸这十几年里第一次眼睛里充满希望，“不过在这之前我会先跟我爸妈告别，在头七前托梦告诉他们，谢谢他们的养育之恩，也这些年里给我的目标，接下来的人生目标该我自己去寻找了。”
  “嗯。要好好投胎，重新做人。”钱芳道，“要不你等会儿再走，咱们纪念一下纯粹地革命友谊，顺便给我指点指点一会儿随堂测验的答案？”
  学霸：“……”面对只有用得到人家的时候才想起人家的人，他表示自己这辈子唯一的革命友谊不要也罢。
  在充满生机的初春，也选择新生的好时节。柳绿风清，春意盎然。
  五一小长假到了，钱芳他们学校放了是十三天，而这也是头一回在在放假的时候老师学生们都十分乐意往学校里跑。
  原因很简单，他们学校可是拥有百年历史的老校，偶尔有些记者或者剧组成员申请来这里取景，有孟男神参与的《海在哭》剧组也选在五一假期到这里进行拍摄。
  《海在哭》的故事发生在四五十年前的科技跃进时代，故事的标签是青春、怀念和挣扎，但是它讲的并不是一个青春校园男男女女谈恋爱的故事，而是一个男学生喜欢上了女老师，后来经历种种困难的故事。对于目前还是单身的很多老师来说，身边要是真发生电影里这种事，他们一定会通知校长的，通报全校，严厉批评，重点打击！
  《海在哭》的导演是钱多多的前辈胡女士，女主是刚获得影后头衔的袁媛女士，男主则是得到了今夏电影新人奖的祝秋延，还定了孟留痕当男二，正火的电视剧《梦里花落》的人气角色主演元仙元宝友情出演，要不出意外的话，想不火都很难。
  元仙元宝自出道以来一直在电影电视剧中饰演姐弟，嗯，有一部还演过姐妹来着，随着年纪的增长，男生和女生的发育不同也越来越明显，两人的长相也略有些变化。所以，这一次他们终于不演姐弟了，而是演一对儿总拌嘴的冤家同桌，是女主回忆中的自己与前男友小的时候。
  也不只是谁走漏了消息，总之别看老师学生平时上课的时候各种不愿意来学校，可一旦放假并且有这种热闹可以围观，那真是恨不得把学校当家。
  胡女士表示老师学生什么的，如果愿意完全可以在电影里跑跑龙套，或者当个背景板，待遇优厚。这点遭遇了校长等人的反对，但是校长大人也挡不住老师学生们的热情，劝诫什么的完全被当成了耳边风。
  四中以及初中部没有学生证和教职工证是进不来的，这主要是为了不让本该被朝气压制的戾气因为什么契机爆发，连能进来这里拍摄的剧组都要提前三个月写申请，再由上头安排。而唯一能来围观的老师学生们都成了背景板，这样一来，本来该喧闹的拍摄现场变得井井有条，不得不说导演机智。
  可是，在开拍的第四天，意外就发生了。
  就算是龙套也总要有一两个有台词的吧，于是导演剧务们开始从学生里筛选。几天下来，一个戏份比较吃重的配角还是空着，原因是原本要饰演这个角色的演员忽然意外住院，所以，需要一个能上去演又能听从组织安排替补。
  而关于这个替补，孟留痕提名了钱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