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4)
作者:
扛锄葬花 更新:2022-03-08 00:18 字数:4794
作为母亲,她心里自然清楚原因,是为了洛真。
裴仪一直都对洛真有好感。
她尚在犹豫要不要催女儿回家,小姑子周如虹就主动联系了她,说最近医院不忙,可以去接裴仪回海市。
她并没有多想,因为周如虹和裴家关系很亲近,在三个孩子中,最宠爱的也是裴仪。
因为担心裴仪不肯回家,裴萱一直等周如虹到了垣乡,才将这这件事告诉女儿。
接到裴萱电话的时候,裴仪还在省里接受采访。
节目刚结束,她立刻从省里赶了回来。
她本以为周如虹要来酒店找自己,却没想到,两人会在酒吧见面
而且,她还正好撞到周如虹和宁柔说话的场景。
周如虹认识宁柔吗?
裴仪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会过去,才迈开脚步,朝着角落里的两人行去。
她看见宁柔眼底藏着的惧意、震惊、以及恐慌,这让她愈发确定,宁柔和周如虹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
但她没有表露出来。
她的视线在宁柔身上扫了扫,很平静、也很冷淡,几秒过后,才转过头,将目光看向身旁的和蔼妇人。
姑姑来了垣乡,为什么不去酒店找我?
我不是把地址发给妈妈了吗?
她的语气,带着些许的抱怨,像小孩儿生气一样,一点都不遮掩,心里在想什么,就直接说什么。
一看,就知道是从小在家人宠爱中长大的孩子。
周如虹听见这话,面色又温和了些许。
我下午去酒店了,但是你不在。
你妈妈说,你在这边接受了好几个采访。
你可别忘了,海市的记者也在等你回去。
下个月的个人演奏会,开始准备了没有?
你爸爸和你两个哥哥,前两天还问我这件事。
姑侄两人,已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
宁柔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两人说话,后背贴着冰冷的瓷砖,手脚一片冰凉。
她听不见裴仪在说什么,也没有心思去听,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裴仪的眼睛上
那双眼睛,跟她的一样,也和周如光的一样,瞳孔覆着淡淡的灰。
她终于知道,和裴仪初次见面时,对裴仪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早在十年前,她就曾在地下室里见过裴仪。
如果没有记错,那一年,她才十二岁,而裴仪,只有五岁。
五岁的裴仪,因为贪玩,偷偷跟在周如光身后,从暗道里溜进了地下室。
她看见地下室的角落里有一个被黑布遮住的大箱子。
出于好奇,她掀开了黑布的一个角,也是这时她才知道,那被黑布笼罩得不露缝隙的东西,不是箱子,而是一个大铁笼。
笼子里,有一个比她大的女孩,身上穿着白色的病号服,身形消瘦,孤零零地抱着腿缩在角落里。
医院里的病人很多,有些在院子里晒太阳、有些躺在床上睡觉。
裴仪还从来没见过有病人被关在笼子里。
笼子的锁,并没有被扣住。
地下室没有人,她慢慢靠近,把锁从门上取了下来。
她将门打开,对着女孩挥了挥手,奶声奶气的催了一声。
出来玩儿呀。
女孩听见了她的声音,但是并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她又将笼子的门往外拉了一些。
门很重,她的手很酸,但她没有松开。
外面有太阳。
女孩听见这句话,终于动了。
笼子很小,女孩站不起来,只能弯着身子往外走,只可惜,还没有来到门口,周如光就从隔壁的药室回来了。
铁门合上,黑布落下,女孩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片绝望的黑暗。
她靠在笼子的门口,黑布之外,有小孩子的哭声和周如光的斥责声。
她听见了爸爸两个字。
原来,那是周如光的女儿。
很快,笼子的门就被重新锁上,地下室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再没有其他动静。
女孩从缝隙中将黑布往上拉了拉,她的手指伸了出去,有灼热的日光从窗户照进来,那么温暖,令人向往。
她看见笼子的门口,有一颗小小的、粉色包装的糖果。
是周如虹也从未给过她的,甜甜的糖果。
宁柔知道周如光有家庭、也有女儿,却不知道,他的女儿,就是洛真的好朋友,裴仪。
她看着对面的白裙女孩,年轻、美丽、自信又骄傲,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都透着清贵的优雅。
她很难把裴仪和当年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但事实就是如此。
裴仪就是那个闯进地下室、还给她留下一颗糖果的小女孩。
越是心慌恐惧,耳朵就越容易发疼。
她听不见声音,正是痛苦的时候,裴仪带着周如虹离开了。
抬眼的一瞬,她看见周如虹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无波无澜,看不出情绪,却让她的心,狠狠地往下沉了沉。
***
裴仪是个很聪明的人。
直到回到酒店,才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向周如虹打听宁柔的事。
姑姑今晚怎么会去酒吧?
不会认识那个宁柔吧?
她的语气里,隐约能听出对宁柔的不满,并非全是真实,一些掺杂谎言的伪装,才能更好地骗过人。
周如虹的脸色微变,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你妈妈说,你经常和你的朋友们去酒吧聚会。
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的手机关机,所以才去了酒吧找你。
至于那个女人,我并不认识,我捡到了她的手机,所以和她多聊了几句。
如果不是想接你回去,我怎么会来垣乡呢?
很完美的理由,没有丁点值得怀疑的地方。
裴仪点点头,眼底的困惑与不解,就这么当着周如虹的面全然散尽。
她没有再继续追问,将周如虹送进房间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墙上的时针,已经过了十二点。
裴仪没有开灯,踩着黑走到窗前,将窗帘彻底拉开。
她没有动,就这么站在窗户面前,身体隐匿在黑色之中,一动不动的,看着酒店的大门
如同她之前等待洛真出现那般。
这一站,就是整整两个小时。
凌晨两点刚过,她看见她的姑姑,从酒店门口出去,行进的方向,正是酒吧。
这个点,正好是宁柔下班的时间。
裴仪藏在黑暗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周如虹,一路离开。
上夜班的最后一天,却遇到了这样的事。
宁柔所有的好心情,全部都消失不见。
她怎么高兴地起来呢?
她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累过。
周如虹,来垣乡,并不是为了接裴仪,而是为了警告自己。
她想给洛真打电话,她想向洛真诉说自己的委屈,她想将身上所有的真相全都告诉洛真
背负着秘密而活,太痛苦了。
她想,终有一天,她也会撑不下去。
从酒吧,到平阳路,她失魂落魄了一路。
唯有想到家里的宁宝宝,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本以为,这么晚了,周如虹不会再来找自己,却没想到,推车从老巷经过的时候,还是在巷尾的角落里看到了周如虹。
很显然,周如虹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等自己。
她还没有说话,耳边,就响起一道温纯清润的妇人声音。
为什么还要和洛真联系?
你知不知道,当年放你离开,我冒了多大的风险?为了不让他们找到你,我帮你做了多少事?
周如虹的声音,尽是斥责。
宁柔离开,试验被迫中止,光是亏损的资金,就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数字,更不用说,那些被迫关停的诊疗基地。
宁柔怀孕过后,孕膜显露出生命迹象,那时周如光在国外,她便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孕膜追踪仪器,也被她偷偷弄坏,整整三个月,才被修好。
也是在这三个月内,宁柔离开了天海市。
距离太远,追踪仪便没有多少效果,周如光找不到人,便去论坛发了赏金贴,那条找人的帖子,也是她私下想方设法劝周如光删掉的。
周如虹看着宁柔的脸,胸口因为愤怒微微的上下起伏。
宁柔的话,总是很少。
她没有期待能听见回答,从包里取出一张卡,递了过去。
我这次过来,依旧希望你不要回去。
他现在想要的,可不是你,而是你的女儿。
这里有一张卡,足够你和孩子下半生衣食无忧。
至于洛真,你也不要再联系了。
如果她知道,你当年为她生下了一个女儿,你觉得,她会对这件事坐视不理吗?
她的事业、她的亲人、连同她自己,都扎根在海市,你如果不想害了她,最好什么都别跟她说。
没有你,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坏事,因为她会遇到更好、更优秀、也更适合她的人比如裴仪。
裴家能让她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当年她母亲难产,是裴仪的父亲将她们母女俩救了下来,她的妹妹洛白月,也由裴仪的父亲接生,至于裴仪,从小就跟她就是好朋友,她们两个人有同样的话题和爱好,如果她们能在一起,对洛家和裴家,都是一件好事。
周如虹冷静地分析洛真和裴仪在一起的利弊,语气沉稳,声音柔和。
宁柔抿着唇,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心脏,就被人用力捏住了一样,疼的她连呼吸都无法喘气。
她觉得难过。
她这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难受。
她一直把周如虹当做亲人,她也以为,周如虹也将自己当成亲人,所以才会为自己做那么多事。
在那些冰冷痛苦的日夜里,周如虹是她唯一的光,给了她此生唯一的亲情。
可现在,她却发现,和裴仪一比,自己什么都不是。
周如虹从未拿她当成亲人。
周如虹但凡对她有一点点的爱护,就不会说出刚刚那样冷漠的话。
她张开唇,喉咙里藏着无尽的心酸和疼痛。
许久过后,才轻轻质问了一声。
裴仪叫你姑姑,难道,我就不是吗?
如果不是,当初,为什么要救我呢?
让我死在实验室、死在手术台、死在那些手术里,不就可以了吗?
我以为,我们之间,也有亲情的。
接连四句询问,从空气中缓缓响起。
周如虹的脸色,瞬间大变。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宁柔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她的手开始颤抖,因为太过慌张,五指一时失力,连卡都拿不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宁柔的话。
好几分钟过去,才再次开口,不得不将另一个秘密也说出来。
我答应过你妈妈,会救你出去,会给你自由。
这句话说完,她再也待不下去。
黑暗之中,她看见宁柔在看自己,那双灰色的眼睛干净无瑕,却满是哀伤,让人心碎。
几乎是落荒而逃,她连地上的卡都没有捡,就转过身走出了巷子。
宁柔的眼泪,也在这一刻,瞬间决堤。
老巷外面,裴仪藏在黑暗的阴影里,面上神色,早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她不敢相信,她今晚听见了什么样的秘密
宁柔为洛真生了一个女儿,宁柔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周如虹和宁柔的每一句对话,让她对自己这个幸福家庭的印象,彻底碎裂。
她看见宁柔捂着脸在哭,那么委屈、那么可怜,像是被主人无情抛弃的小猫,柔弱、又无助。
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站在太阳底下、满头大汗、红着脸、皱着眉,认认真真找照片的宁柔。
她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她从第一次见面就看不起的女人,居然是她的姐姐。
耳边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响起,听得她心里烦躁无比,却又忍不住泛出些难受。
在这些焦躁的不安中,她想起了一点点模糊的回忆
黑布、铁笼、女孩、周如光的责骂以及她曾扔在地上的一颗糖果。
那是周如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骂她。
她不可能会忘记。
但事实却是,她什么都不记得,直到今晚看到宁柔蹲在角落里哭,才恢复了这一段记忆。
她又想起了一些事,那天被周如光带出地下室后,她见了一位医生,然后睡了一觉,等醒来,她就将这件事彻底忘记。
宁柔依旧在哭,这哭声,似乎是在告诉她,她从小到大最崇拜、最骄傲、最敬仰、也最喜欢的医生爸爸,背地里,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恶魔。
她抬起眼,视线看向宁柔,心口中,涌出一股又一股的寒意。
既为周如光,也为宁柔。
她拿出手机,在凌晨两点半的深夜,给她的妈妈裴萱,打去了一个电话,颤着声音,问出了一个她不想问却不得不问的问题。
妈妈,爸爸跟你结婚之前,是不是离过一次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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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二更)
睡梦中的裴萱,被女儿的电话惊醒,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