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外孙？”
  顾青萝闻言一愣，“李爷爷，你什么时候有了外孙，青萝怎么不知道？”
  这么多年，顾青萝还从未听李神医提过他的家人，更别说李神医有什么外孙了。
  李神医这么冒出来一句话，当真是叫顾青萝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李神医转过头，没好气地看了顾青萝一眼：“青萝丫头，你就一点没觉得你这段时间有什么不一样？”
  顾青萝还是不明白。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前段时间云锦好像说过她有些不一样了，可是，她并不觉得啊。
  围着的众人也有些奇怪，他们一直在长乐宫侍奉皇后娘娘，他们也都不觉得娘娘有何不同。
  怎么李神医会这样说？
  但是，刚刚李神医一下子就医好了蒋德的病症，又让他们打心眼里觉得李神医是有大本事的人，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这样说的。
  李神医看着这一个个傻头傻脑，心里有一口气就憋不住了！
  “厉玄琰，是不是你也不知道老夫在说什么？！”
  李神医吹胡子瞪眼地再看向厉玄琰，倨傲的神情不减一分一毫。
  相反的，还明显地表示出了他颇有几分不满。
  厉玄琰看看李神医，又看看顾青萝。
  脑子里似乎冒出来一个念头，可是，他又有些不敢相信。
  “所以，你还当真不知道老夫再说什么是吧？！”
  李神医云游四海，医治过无数人，自然便和无数人打过交道。
  厉玄琰这反应，他自然一看就明白他肯定也是不知道的！
  李神医心底的火气又冒了上来，瞪着厉玄琰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全然不管什么规矩礼法，俨然一副理所应当一般，伸手用力地在厉玄琰的胸口点了好几下：
  “你啊你！老夫就知道你没有照顾好青萝！你都是要当父亲的人了，怎么一点也不关心我的青萝！你你你，叫老夫怎么放心青萝……”
  李神医责备的话越说越大声，可厉玄琰整个脑子一懵。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瞬间变得悄然无声。
  他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呼吸。
  眼睛里，也只能瞧见几步之外依旧有些失愣的青萝。
  父亲？
  他要当父亲了？
  他当真要当父亲了？
  厉玄琰呆呆的，愣愣的。
  面色忽而白忽而红，双手忽而紧忽而松。
  顾青萝听到李神医说的话，心里也是不敢相信一般。
  一双眼睛看向厉玄琰，那样子，像是在等他告诉她，她没有听错，李神医说的都是真的一般！
  于是，顾青萝就看到，站在李神医对面的厉玄琰，一双眼睛里先是透露出一丝不解，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目光便有了一丝闪动。
  而后，他的目光越来越亮，里面闪烁着的光芒，是顾青萝从未见过的璀璨和耀眼！
  厉玄琰眸光死死地落在她的身上，那目光，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牢牢锁住一般！
  然后！
  她只瞧见他眼底的光亮忽然像是冲破乌云的太阳，瞬间一亮。
  紧接着，她根本没瞧清他的动作，她整个人便被他忽而抱起，从腰揽住，将她整个人悬空紧紧抱住！
  “青萝，青萝，我，你……”
  一向沉稳镇定的厉玄琰，竟然也会有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
  “皇……皇上！皇上！大喜啊，皇上！”
  长乐宫里所有的宫人，全都跪在了地上，一个个的脸上虽然都还有些许不敢相信的神情，但李神医是谁？
  这大周最有名的神医，只要他开了口，便绝对是没有错的！
  厉玄琰脑子里立刻就将前段时间，青萝有些喜怒不定，忽然就会情绪失控，全都联系起来了。
  对了，肯定是这样的！
  他就说了，他的青萝聪明、敏锐，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怎么就会忽然间变得不一样了！
  原来是因为有了身孕！
  李神医瞧着他们两个高兴的样子，又是吹了吹鼻子，说：“还不快快将青萝给放下来！小心一点！千万别伤着她！”
  厉玄琰一听，脸上的笑意顿时收起，立马变换上了一副紧张得不行的神色。
  他没有当过父亲，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他自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的。
  于是，他手上的力气也不知道究竟该加重一些，将青萝稳稳地放下来才好，还是，该将手上的力气放松些，免得压着青萝了。
  厉玄琰这么一纠结，手上的力道忽而轻忽而重的。
  反倒叫顾青萝有些不舒服了。
  ”你给老夫让开！“李神医就没见过厉玄琰这样，不知轻重的丈夫。
  加上他又对青萝十分关心，便上前直接将厉玄琰给推开了一点，像是护崽的母亲一般，将青萝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若是平时的厉玄琰，这样被人推开，他肯定早就神色冰冷了。
  但现在，他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李神医说了之后，他像是将李神医的话奉为皋臬一般，还特地往后退了几步，像是生怕自己会不小心伤了青萝。
  但厉玄琰即便是往后退得远了一些，他的目光还是没有从青萝的身上离开过一刻。
  他眼底里满满的担心和紧张，李神医全都瞧在眼里，心底里方才的那些许的不满，倒也就没有那么深了。
  ”李爷爷，我……我是真的……你说的都是真的么？“顾青萝还是有些不信。
  李神医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老夫说的话，难道还会有假？倒是你，白瞎了老夫教了你这么多医术医理，竟然连自己有没有身孕都不知道！以后别说是我徒弟！真是丢脸！“
  顾青萝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
  不是她不知道，是她真的没有意识到。
  上辈子，她也怀过厉玄琰的孩子。
  那段时间，其实她身体经常都是各种不适，吃个什么，闻个什么，一不小心都会叫她觉得恶心想吐。
  但这次却没有，她自然就没有往哪方面去想。
  她却不知道，过去她会有各种不适，其实还是因为上辈子，她在这宫中被人所忽视，没人照料，吃穿用度都只是仅仅果腹而已。
  她的身体自然是不好的。
  身体不好，又怀着孩子，肯定就是各种不舒服。
  这辈子，她在长乐宫也算是锦衣玉食，厉玄琰待她虽说不上如胶似漆，但也琴瑟和鸣，她心里头觉得暖心，那些不适自然就少了。
  顾青萝想着，便向厉玄琰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自然就看到他的目光依然落在自己的身上。
  心头不由的，就觉得有暖暖的。
  李神医瞧着二人之情的神情，努了努嘴，又忍不住翻了翻眼睛，怎么每一个经由他诊断有了身孕的小夫妻，都是这般甜得仿若蜜糖一般？
  甚至甜腻得，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让人快要经受不住了一般。
  知道皇后娘娘有了身孕，蒋德脸上那是堆满了笑意。
  但这外面毕竟是大雪天的，他不免就有些担心皇后娘娘的身子吃不吃得住。
  “皇上、皇后娘娘、李神医，这屋外究竟是有些凉的，不如咱们先行进屋，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李神医闻言，自然就是要往里走，他才不想看着他们二人眉来眼去的呢。
  但是。
  “李爷爷，你等一下。”顾青萝从后面拉住了李神医的衣袖。
  “门口的侍卫还有从宫门一路过来的侍卫，您都将他们给晕倒了，这漫天冬雪的，你是不是也得将解药拿出来，可别把人给冻坏了不是。”
  李神医回头认真地看了一眼顾青萝。
  是不是这人知晓自己有了孩子，这心肠便会忽然间变得柔软起来？
  顾青萝看到了李神医那眼神，也就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她或许有些马虎大意，没有意识到自己怀了孩子，但，基本的揣度人心的本事还是有的。
  顾青萝摇摇头，“李爷爷是医者，不是么？”
  言下之意便是，医者又怎么会做伤人之事呢？
  虽然，和李神医相处的时候，她就发现，其实李爷爷和普通的大夫有很大的不一样。
  他虽救人，但他也会时不时地炼制毒药。
  按李爷爷的话来说：他虽是神医，也是毒圣。他不知道每次自己救的人是否该救，所以，他便会备下一些奇毒。若是哪日，他救下之人做出些伤天害理之事，他便会用自己练就的毒药，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但，毕竟那些侍卫只不过是在尽自己的职责罢了。
  根本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人，更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青萝都开了口，李神医自然是会听她的意识的。
  “好了好了，老夫不就是和他们开一个玩笑罢了，就和蒋德一样。”李神医说罢，就从身上掏出一个天青色的药瓶，丢到了蒋德的手中，“用温水化开，一人分一点就可以了。”
  蒋德接过药瓶，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一句，旁人开玩笑那是真的开玩笑，过不了多久便忘了。
  但李神医这玩笑开得，却是让人久久不敢忘怀啊！
  蒋德也不耽搁，吩咐人去办这事儿，更是吩咐人去慈宁宫一趟，将皇后娘娘怀有身孕的消息告诉太后娘娘。
  蒋德知道，太后娘娘早就跟盼星星盼月亮一般，希望皇上能够有子嗣了。
  这个消息肯定会让太后娘娘高兴得睡不着的！
  “对了，你们也赶紧去内务府一趟，皇后娘娘有了身孕，这吃穿用度什么的，可要比过去更加小心了。让内务府都仔细再仔细，皇后娘娘肚子里的龙裔精贵着呢！都小心着些！”
  蒋德将所有的注意事项一一交代妥当，又命人赶紧去御膳房传话，让人送一碗红枣姜汤过来。
  刚刚他和皇上从梅园过来之时，皇后娘娘就一直在外面等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寒气入体，万事还是妥当些才好！
  将这些都交代妥当了，蒋德才进到长乐宫内殿，皇上、皇后娘娘还有李神医都已经坐在了暖炉边上。
  “对了，怎么不见云锦？”顾青萝左右望了望，还是没瞧见云锦。
  李爷爷来了，最高兴的，肯定就是云锦了。
  上次云锦去琼州将李爷爷的医书都搬了回来，里面有一些东西，她都还没有弄明白，现在李爷爷来了，云锦便可以当面问李爷爷了。
  斐文拿了一个暖手炉递给顾青萝，说：“娘娘，云锦姑娘一直在照顾苏沫姑娘呢。”
  顾青萝点点头，“你去叫她过来。”
  “是。”
  “苏沫怎么了？”
  李神医对苏沫还是有些印象的，一个干干净净的姑娘，有些冒失，但不失可爱，在青萝身边照顾，一向都很用心。
  顾青萝抬眼看了李神医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厉玄琰身上，苏沫身上的毒是白浅月造成的，这件事情，她还没有同厉玄琰说。
  因为，其实她一直都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
  李神医这么问了，她也只能捡一些可以说的，说苏沫中了昔颜散的毒，但是谁下的毒，用的什么毒引，她们还不知道。
  李神医听到是昔颜散，面色有些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像是不想让人看出他的变化：“昔颜散倒是难得一见的毒物。”
  顾青萝点点头，可不是难得一见么！
  昔颜散这种毒药，本就不是被大周所熟知的。
  为了害她，白浅月自然是花了大功夫的。
  李神医面色稍稍沉了沉，招手示意要去叫云锦的斐文回来：“既然苏沫病着，那也别去叫云锦了，我们过去瞧瞧吧。老夫也顺道给苏沫丫头瞧瞧。”
  顾青萝当然说好。
  李爷爷肯出手，他们便是不知道白浅月用的是什么做毒引，苏沫都会有救了！
  顾青萝立刻就站起身，要亲自带李神医去苏沫的房间。
  厉玄琰却微微蹙了蹙眉，抿着唇，半晌，还是没有说什么。
  只是走在青萝身边，小心地将她护在身侧，免得她出了什么事情。
  其实，他是有些不想让她去的。
  她现在怀有龙裔，就应该多多休息，不应该再为其他的事情费神劳心。
  但厉玄琰也知道，青萝待人极好，尤其是待苏沫云锦她们，更是如同亲姐妹一般。
  既然她想去，他也便让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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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走了不一会儿，就到了苏沫房间门口。
  “云锦，你看谁来了！”
  或许是因为心情好，顾青萝说话神态，比起平日里的沉稳大气，多了好几分女儿家的活泼灵动。
  厉玄琰瞧在眼里，眼睛眉梢都像是含着春水秋波。
  云锦闻声回头，一下子就看到了李神医。
  “师傅！”
  云锦手上还端着苏沫的汤药，见到李神医来了，赶紧往床边的小桌上一放，整个人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认认真真地朝李神医行了一个大礼。
  “嗯，好了好了。”李神医朝云锦点点头。
  目光一直都放在顾青萝身上的厉玄琰，并没有发现，比起对青萝的那一丝丝的敬意，李神医在面对云锦的时候，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师者之范，才应该是师傅和徒弟之间该有的相处模式。
  “来，把你给苏沫备的药给我瞧瞧。”
  李神医语气平淡。
  但云锦却已然紧张起来，小心地将药碗递到李神医手中，像是无数次被师傅检查自己有没有记好药物药效一般，云锦仔细而又紧张地开口：
  “之前在拿到师傅的《医经》之前，徒弟是用蓝花丹入药，暂时压制了苏沫体内的毒素。拿到《医经》之后，虽不知道是何种毒引，但也按照师傅《医经》的记载，为苏沫配制了清毒排秽的汤药。因为苏沫长时间昏迷，身体差了许多，徒儿还加了好几味温补的药材。”
  李神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云锦说，他将药碗放在鼻边嗅了嗅，才点头说：“不错，这药温补祛秽，用在苏沫身上刚刚好。但是云锦，你还忘了一件事。”
  云锦心里一紧，像是犯了错害怕被夫子惩罚的学生一般，低下头，“还请师傅指点。”
  李神医将药碗放下，径直坐到了苏沫的床边，伸手在苏沫的手腕上一搭，捋着胡须诊了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拿金针来。”
  云锦赶紧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了一包金针。
  这还是，她们从琼州回京城的时候，李神医特地送给她的。
  李神医从针包里，拿出了长针、彼针、大针和亳针，一边在苏沫的手上和头上扎针，一边仔细给云锦讲解。
  云锦已经许久未听师傅的教导了，认真得不得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神医的手法，像是恨不得将李神医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一般。
  反倒是顾青萝，或许是因为她学医的天赋没有云锦高，又或者是其他什么。
  同样是李神医的徒弟，她就没有这么认真，也没有像云锦那样对李神医充满了对师者的敬意。
  而李神医这个从来不收徒弟的一个人，竟然将青萝也收入自己的门中。
  李神医就是李神医。
  用了大约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就将苏沫体内的毒血放了许多出来。
  “好了，这样就行了。苏沫丫头损伤了这么多血，你知道该怎么做了。”李神医将金针递还给云锦。
  云锦点点头，师傅都已经用金针放血之法将苏沫体内的毒血全都排干净了，体内没有了毒素，只需要进行温补，让苏沫的身体稳步恢复如初便可。
  其实云锦也想过用金针放血之法，但是，过去因为她年纪小，李神医觉得她恐怕掌握不好力道，便没有将《太素九针决》告诉她。
  便是刚才云锦给苏沫配的那碗汤药，李神医便知道，自己这个徒儿，已然学成可以独当一面了。
  也就借着这个机会，给苏沫解了毒，还将运针之法大致和云锦讲解了一番。
  顾青萝见到苏沫的面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看着她的样子依旧没有那么痛苦，不由得心头一喜。
  几步走到李神医身边，欢喜地揽住李神医的手臂：“李爷爷，多亏了你，苏沫才终于能好过来。”
  顾青萝说着，还特地瞧了一眼苏沫。虽然不是从白浅月那里问出了毒引，虽然她还是没有让白浅月付出应有的代价。
  但，只要苏沫现在能好过来，她当着是打心眼里高兴。
  这是她两世在紫禁城里过过的最叫她高兴的一个除夕了。
  李神医笑呵呵：“不过是小事儿，瞧你高兴的这个样子。”
  顾青萝微微侧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便煞有介事地对他说：“对了，李爷爷青萝有一件大事一直都想告诉你。”
  “什么事？”
  顾青萝站好到李神医的面前，认真地说：“李爷爷，我的母亲很可能还没有死！”
  “什么？！”
  李神医闻言当即大喝。
  顾青萝知道，李爷爷这样肯定是这个消息太过骇人。却没有看到李神医的神情除了惊讶之外，眼神之间还有几分不该有的焦急。
  “是吧，很惊讶吧！之前我刚刚知道这事的时候，青萝也非常吃惊。”
  顾青萝继续说：“而且，李爷爷我告诉你，我爹，也就算顾项明，其实也并不是现在在首辅府中的那一个。我爹现在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娘很可能还活着，而我爹，又不是过去那个对我一点也不好的人。我还真想快些找到我爹和我娘。”
  “青萝丫头，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你是听到了什么？还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李神医格外的紧张。
  眼底的慌乱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有些明显。
  “李爷爷？”
  顾青萝愣了愣，怎么李爷爷比她还要紧张了？
  厉玄琰也觉得有些奇怪，目光往李神医身上微微一扫，也发现了他有些不同寻常。
  但是，李神医很快就将脸上的慌乱收了起来，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才慢慢的脸上带起笑意：“这么多年，大家都一直以为你的生母已经死了，你现在忽然这样说，着实叫老夫吓了不轻。青萝——”
  李神医话音顿了顿，又满是关切地问：“你这消息当真可靠么？有没有让你的爷爷去查查，你可别轻易听信了消息，免得到时候空欢喜，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