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韩城，就像不理解他当年为什么好好的首都不待，非得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还在政审，没领结婚证么？江雪拽紧拳头，连指甲插到掌心的肉都不觉得痛。
  六年了，在这里待了整整六年，女人最美的六年，什么都该麻木了。
  ……
  一路上，韩城发现一向爱笑的苏笑笑有点闷闷不乐，也不怎么说话。
  到了家，韩城实在忍不住了，放下东西把豆包接过来：“怎么了吗？累了吗？”
  苏笑笑鼓着腮帮子摇摇头，扯着自己的衣摆说：“你看，这全是补丁，就是想买两件衣服，咱家又没有布票了，你下次发工资票据的时候能跟战友换到一些布票吗？”
  韩城舒了口气，甚至有点想笑，以为她怎么了呢，原来是小姑娘心思。
  苏笑笑人长得甜，又特别爱笑，注意力会不知不觉都集中在她这个人上面，根本不会去注意她穿什么。
  的确是他疏忽了，以前杨梅自己也会发布票，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光想着让苏笑笑吃好点，没想过女同志都有爱美之心，大概是刚刚看见江雪穿好看衣服有了什么想法。
  “好，我跟会计说一声把其他暂时用不到的票换成布票，我今天回去问问能不能先预支。”韩城想着再跟其他未婚男同志换一些，先凑够她买两身衣服的票应该不难。
  苏笑笑终于弯起眉眼：“不着急的，下个月天该冷了，到时候直接买厚一点的衣服。”
  苏笑笑叹了口气：“可惜我不会做衣服，我娘要是在这里就好了，我们可以直接买布来自己做衣服，两件衣服的布票指不定足够做我们全家人的衣服。”
  韩城已经不想问为什么她不会做衣服了，除了读书写字画画以外，她最擅长的活估计就是做各种好吃的。
  “等秋收过后可以让你娘和小宝他们过来住一段时间，这样就能帮我们做衣服了。”
  苏笑笑睁大眼睛点头：“对对对，这个主意好，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我娘还可以把我们家菜园子种满，我有娘在我就不担心瓜菜活不成了！”
  她总觉得靠她种菜来吃的话，得把全家人活活饿死。
  苏笑笑乐得踮起脚亲韩城一口。
  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坏了，被你那个高中同学一打岔，我连家书都忘了寄了。”
  旋即她又笑了：“那我正好再补一封信让我娘过来，等信到了，秋收也该过去了，我娘正好动身过来。”
  韩城勾起唇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小姑娘心性，说起娘还是小孩子一个。
  不过，要不是这样的家庭也养不出她这么好的性子。
  韩城上班之后，苏笑笑说干就干，马上给李玉凤补了一封信，大致内容就是有布不会做衣服，冬天来了没衣服穿好惨，菜园子光秃秃的没菜吃，要天天花大价钱去买青菜好惨，冬天青菜比肉贵好惨，家里的柿子也被她晒坏了等等，总之就是各种可怜巴巴各种惨。
  农村的布得来不易实在太珍贵，李玉凤是真的不舍得把布给闺女嚯嚯，也想着闺女以后上大学有单位可以直接买成衣，就没有教她做过衣服，全家人的衣服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以至于李玉凤看到苏笑笑前后两封信都怀疑不是同一个人写的，上一封信生活各种好，下一封信生活各种惨，还装在同一个信封里，用同一个邮戳寄回来，这看得人都裂开了，但又真的担心闺女没衣服穿没青菜吃，只能先扔下家里的活去看看闺女到底过着什么非人的惨淡生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苏笑笑本来想做红烧乳鸽，但是配料不不齐，也没有烤箱烤炉之类，怕是做不成的。
  她忽然想起小宝很喜欢把番薯放到装灶灰的地方煨熟，那她可以把鸽子包好用炭火煨熟，那不是跟叫花鸡一个道理吗？
  叫花鸽子，没毛病。
  “呼叫饭团同志、呼叫饭团同志！”
  饭团正在石板上和弟弟炫耀自己新得的文具，听到苏笑笑的呼叫，撒开脚丫子边跑边喊：“饭团同志收到、饭团同志收到！请问妈妈你有指示？”
  饭团的脚只是轻微扭伤，养几天已经好了，苏笑笑舍得让他跑腿了。
  镇子上邻里邻居的街坊熟不熟是一回事，但大多数人互相认识，这年头孩子任生，也没有什么人贩子，只要不走太远还是很安全的。
  “饭团认识荷叶吗？”苏笑笑问。
  饭团想了想，点点头：“认识，就是莲藕的叶子。”
  苏笑笑大拇指在他脑门上点了点：“聪明，点个赞，那你能帮妈妈去张奶奶家要几张荷叶吗？”
  “嗯嗯，”饭团点点头，行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他回来之后，妈妈还是第一次派他出“任务”呢，饭团兴奋极了。
  苏笑笑往他兜里装几颗奶糖，再让他拿上两个柿子：“见了张奶奶礼貌一点，把柿子和奶糖分一点给敦敦，你不能靠近荷塘自己摘荷叶，你让张奶奶帮你摘，拿到了要说谢谢，然后直接回来，妈妈急着要用这个荷叶给你做好吃的鸽子，能做到吗？”
  聪明的小饭团一字不落重复了一遍苏笑笑的话，重重点头：“能做到！”
  真是个聪明的小饭团，苏笑笑揉揉他的脑袋，“去吧，小心一点。”
  那天和张阿姨聊天的时候苏笑笑知道她家靠近北边，水源很充沛，家里有个小荷塘。
  小饭团一溜烟跑了。
  小饭团毕竟第一次“出任务”，苏笑笑不放心，抱着小豆包跟着他出门，追着他往北边走，直到远远看着他进了张阿姨的院门才折返。
  “小豆包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和哥哥一样帮妈妈出任务呀？”
  回应她的是小家伙“吧唧”一口，糊她一脸口水。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苏笑笑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一颗完整的老母亲的心。
  苏笑笑调整了一下食谱，决定中午先吃鸽子，晚上再吃鱼汤。
  韩城买的鸽子个头不小，也就比最小的母鸡小上一点，她先用盐巴涂抹一遍鸽子身，再用酱油米酒姜葱蒜头八角茴香等配料把鸽子腌制起来，还顺便做了一点简易版的蒜末烧烤料，准备到时候用另外的荷叶把剩下的两个茄子放灶堂里一块煨熟。
  做饭工具简陋，缺油少配料的年代，一锅熟一锅煨这种做法这已经是苏笑笑能想到的，最省油最省事的做饭方式。
  而且味道也都不赖。
  准备功夫都做好了，苏笑笑继续削昨天还没有削完的柿子。
  这才刚削了两个，饭团回来了，人到院子门口就大喊：“妈妈，你的饭团完成任务回来啦！”
  苏笑笑往门口看去，不止他一个人回来，还带了两个小伙伴回来，一个很敦实的小男孩，比饭团高了小半个头，手里还抱着一大截莲藕，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比饭团稍微矮上一点，嘴里嚼着奶糖的小丫头。
  “呀，小伙伴们一块来了呀。”
  饭团把荷叶放下，解释说：“妈妈，这是敦敦，这是丫丫，张奶奶给我莲藕，我说妈妈没有交代不能要，她就硬让敦敦跟着我送过来。”
  这年头的人真是善良朴实。
  苏笑笑起身接过敦敦手里的莲藕：“好好好，辛苦敦敦和丫丫，记得帮我谢谢你们奶奶。”
  敦敦连说不谢，丫丫很腼腆，爱笑，但不怎么说话，倒是蹲下去逗小豆包。
  苏笑笑进屋拿了点之前在市里买的炒米饼出来，给几个孩子一人分了一点，再给敦敦和丫丫一人塞了两个柿子。
  物质匮乏啊，家里也就这么点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没办法啊。
  兄妹俩没怎么逗留就走了。
  荷叶和苏笑笑想的不大一样，是干荷叶，她还以为是从从池塘里摘下来的新鲜荷叶呢。
  结果还是饭团给她解释：“妈妈，这时候荷塘的水和莲藕的叶子都干啦，荷塘里没有叶子可以摘，张奶奶说这是她之前摘下来晒干的叶子，这个也可以用。”
  苏笑笑囧了，她果然是个五谷不分没有常识的人。
  事实上晒干的荷叶比新鲜的荷叶还要结实，香气更浓郁，就是怕放到炭火里会点着，这年头也没有类似锡纸那样可以隔燃的东西包在外面，她又不想去和泥土包外面，那样又麻烦又脏。
  苏笑笑决定临时调整一下烹饪方式，用干荷叶包着上锅蒸也可以的，就是没有用炭火煨那么野味，但带上荷叶的清香肯定也是好吃的。
  叫花鸽子还是等下次有新鲜荷叶的时候再做吧。
  韩城中午是和陈医生一起走的，他就住在北面的单身宿舍里，路过韩城家院子，顿时觉得飘香四溢，垂涎欲滴。
  他咽了咽口水：“韩主任，是笑笑在做午饭吗？这味道得把隔壁家小孩馋哭吧？”
  “叫嫂子！”韩城面无表情说。
  “啊？”陈医生是个铁憨憨，没听清楚，就一股脑想进去看看苏笑笑做了什么好东西，竟然这么香。
  韩城没理他，开门进院子，陈医生想跟上，韩城“啪”地一声落了门栓，直接把人隔在外面。
  陈医生摸摸鼻子：“……韩主任不用这么小气吧？我只是想看看笑笑的手艺，又没打算留下来吃饭。”
  韩城：“……”笑笑也是你叫的吗？他明天就让院长把他打发到山沟沟去义诊。
  陈医生这个铁憨憨还赖在门口不肯走，往里面大喊：“嫂子，笑笑，你煮的什么东西啊，馋到我啦，我不吃，我能进来看一眼吗？”
  韩城冷冷扫了他一眼，不用等明天了，下午就让他走。
  ……
  第25章
  陈医生闻得到见不着, 不管是饭菜还是苏笑笑，他都没有见到，直接被韩城给打发走了。
  一整只软烂脱骨的五香荷叶鸽子上桌, 飘香四溢, 蒜蓉蒸茄子软糯入味, 整个院子都弥漫让人垂涎三尺的香气。
  看到刚刚小陈的反应，原本觉得用自己的工资关起门来吃肉无所谓的韩城都有点不确定了, 媳妇儿的手艺太好，每顿饭都这么香的话，难保招人嫉妒，万一去被举报，还要去澄清, 倒不如明天回到部队先报备一下，就说两个孩子身子骨弱, 这阵子需要好好补补身子, 所以家里的伙食得好一点。
  这还是个换肉票的好理由, 还有奶粉票也不能少。
  再说这也不是借口, 实际情况就是如此。
  小豆包现在能自己吃饭, 鸽子肉对小孩子身体好, 苏笑笑把最嫩的位置撕碎一点放到豆包的碗里，再浇上一点汤汁拌一拌，时不时给他夹点茄子, 小家伙吃得一口一个香, 满满当当的一碗杂粮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饭团就不用说了, 他吃什么都吃得特别香, 果不其然, 鸽子肉又变成了第一名好吃, 还把吃剩的骨头拿去喂他的小弟粥粉面饭。
  没错，自从四只小鸡成为他们家的一员，饭团就成了领导，自封饭团大将军，四只小鸡仔的名字分别是粥粉面饭，他还拿韩城的印泥去给每只小鸡仔做了不同的记号对号入座，慎防叫错，还说等他们长大了也要按“粥粉面饭”这个顺序来吃。
  苏笑笑觉得这孩子也是心大，一般孩子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动物都舍不得吃，小宝养鸡的时候，家里人也给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不然李玉凤要宰他养大的小母鸡得哭天抢地。
  但人家饭团不是，他的小鸡仔就是养来吃的，整天盼着小鸡仔长大了好下锅，什么蚯蚓蟋蟀菜叶红薯骨头……只要小鸡仔肯吃，五花八门什么都拿来喂，要不是苏笑笑说我们自己吃的食物不能拿来喂给小鸡仔，那样太奢侈的话，他连早上吃的蛋饼都舍得分它们一点。
  饭团边挖蚯蚓边说：“粥粉面饭你们快快长大，妈妈厨艺超厉害，小鸽子现在是第一名好吃，你们要赶紧长大下锅，努力变成第一名好吃打败小鸽子！”
  苏笑笑简直哭笑不得，小鸡仔知道自己距离长大是为了下锅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它们肯定不愿意长大，她都仿佛都能看见粥粉面饭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韩城都对这个儿子也是挺无语的，性子倒是跟苏笑笑越来越像，以前杨梅嫌脏，从来不会养这些小动物，连菜园子大部分时候也都是空着的，更不可能让他蹲在那里挖蚯蚓。
  什么样的人就养出什么样的儿子，有苏笑笑在，他一点也不担心他会长歪。
  韩城帮着苏笑笑收拾厨房，顺便说起她工作的事：“部队那边说你条件不错，等政审下来确定没问题的话，先参加一个内部考核，通过了随时可以上岗，上班时间也很弹性，具体的等确定下来我们再商量，这些都好办。”
  苏笑笑点点头：“找好职业方向就行，我也没准备那么快去上班，起码要等下个学期开学吧，把饭团启蒙好送去学校上课再说，等我娘来还得跟我娘学学怎么种菜，就是做衣服怕是学不会了。”
  苏笑笑上辈子最不能接受的事就是通勤九九六，让她老老实实坐班八个小时会要她命的，即便没有父母留下来的大笔遗产，她也能做个短视频美食博主赚钱养活自己。
  这辈子是没条件没办法，这个年代，嫁人养娃工作养家，得踏踏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