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韩城下楼了，左手抱着一个孩子，右手牵着一个走路有一点不自然的小男孩，身后还追出来一个约莫五十出头的阿姨，手里也拖着两个孩子。
  “诶，韩城，你给我站住！你没把话说清楚不能走！”
  韩城脚步都没有停顿，阔步往前走。
  苏笑笑的目光移动到韩城手里的孩子身上。
  这一看就愣住了……
  ……
  第11章
  苏笑笑上辈子出生在九十年代的一线城市，因为家境良好，身边的同学朋友家境也都还不错。
  上了大学才遇到不少农村出来上大学的同学，但是彼时的城镇差异化已经没有那么大，有的地区的农村甚至比城市的生活条件还好。
  所以她对农村孩子的印象主要要来源于某个短视频平台，有时候刷到留守儿童也很心酸，但她更喜欢刷那些白白胖胖萌你一脸血的人类幼崽，她试过一口气刷了几百个某只人类幼崽每天吃饭的视频还意犹未尽。
  对农村最真实的印象就是苏家村那些孩子，几个月不见肉腥那都是常有的事，但土豆红薯木薯等等这些粗粮还是管饱的，每天跑出去晒太阳，皮肤也不白，虽然没有粉嘟嘟的白胖人类幼崽萌，但像大宝小宝那样还是很萌很机灵的。
  而韩城的两个孩子身上的衣服打满补丁不说，还脏兮兮得像刚从垃圾堆里滚了一圈似的。
  韩城怀里抱着那个像棵蔫了吧唧的小白菜，不，小白菜是白的，这个崽满脸鼻涕，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整张脸黑乎乎脏兮兮，瘦得只剩下两只没点神气的大眼睛！
  手里拉着那个更好不到哪里去，走路的时候右腿还有一点跛，眼睛里充满着对这个世界的防备，这绝对不是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眼神。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两个刚从垃圾堆里捡来饱受摧残的小乞丐，这绝对不是苏笑笑想象中的人类幼崽！
  她以为城里的娃最起码也不能比小宝差吧？
  苏笑笑莫名想哭，反正还没领证，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但看着两个崽崽，苏笑笑又觉得十分心酸，其实两个崽崽都长得像韩城，五官一点都不差，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养成这样。
  也难怪刚刚赵先锋说起韩城的师母一脸义愤填膺，好好的崽养成这样，谁看着不难受不想打人啊？
  赵先锋骂了声娘，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韩城，这是饭团和豆包？！”赵先锋一脸难以置信。
  他娘的！韩城家两个儿子漂亮又可爱，部队大院谁不想偷回家养？去年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才一年的时间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韩城一张俊脸冷若冰霜，自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不能怪赵先锋，他这个亲爹都差不点认不出自己亲儿子。
  如果杀人不犯法，他早把那个毒妇千刀万剐。
  “韩城，你话没说清楚不能走！”周翠花追上来扯着韩城的衣服。
  饭团下意识往韩城怀里缩。
  苏笑笑叹了口气，走过来伸手抱走韩城怀里的崽崽，现在丑就丑点吧，底子不差，慢慢养总能萌起来的，但脏是真的脏，这会天都不怎么热，他身上却一股馊味。
  一岁大点的小崽崽还不会说话，任由苏笑笑抱着，大眼睛呆呆的，眼神很空洞，目无表情看一眼苏笑笑，又垂下眸，长睫毛轻轻颤抖着，两只连指甲缝都黑兮兮的小爪子紧张地纠在一起。
  苏笑笑心痛坏了，也顾不得小崽崽脏，把他的小脑袋摁到自己的肩上，轻抚他的后背：“我是新妈妈，宝宝不害怕。”
  可怜的小崽崽，可别得了什么自闭症孤独症啊。
  饭团忽然挣脱韩城的手去踢苏笑笑，朝着她大哭大吼道：“坏女人放下我弟弟，我弟弟不卖给你，呜呜呜呜呜，爸爸，不要卖弟弟，呜呜呜呜……”
  韩城还没有来得及跟已经记事的饭团介绍苏笑笑，赶紧弯腰去钳制忽然爆发的大儿子把他抱起来：“饭团冷静！她叫苏笑笑，是爸爸为你们找的新妈妈，她很好，不是坏女人。”
  饭团哭得更伤心了，“呜呜呜呜，爸爸，我不要新妈妈，我要回家，呜呜呜呜……”
  韩城一身傲骨，上战场的时候被敌人打断过三根肋骨也没有哼一声，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顶天立地铁血铮铮的男人此刻却红了眼。
  “没事了，男子汉不哭，爸爸这就带你和弟弟回家。”
  苏笑笑都直接哭了，这都什么事啊？
  周翠花却还扯着韩城衣服说：“不能走，赡养费没说清楚你们不能走！”
  妈的，把好好的孩子养成这副德行居然还好意思管韩城要赡养费？
  赵先锋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师母的身份把韩城架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他跟这个毒妇可没有任何关系。
  赵先锋直接上前把人扯开推一边去，咬牙切齿道：“你他妈当初死活缠着韩城把孩子送你这里，每个月要走韩城大半的工资，把他的儿子养成这样，居然还好意思管他要赡养费？你他妈谁啊？有养过他一天吗？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周翠花要是个男的，赵先锋早他妈一拳头挥过去，这个毒妇！
  难怪韩城那么着急娶媳妇把孩子接走。
  周翠花理直气壮说：“孩子怎么了？这不是好好的吗？反正我不管，孩子是你硬要接走的，赡养费一分也不能少！”
  赵先锋：“你是不是有病啊？韩城是你生的吗？在你住过几天就上纲上线了？你没儿子吗？想钱想疯了不会管你儿子要吗？”
  赵先锋可是知道她当年怎么对韩城的。
  周翠花绷着脸：“我不管，他是我男人教出来的，住过我们家，叫过我男人一声干爹，是不是我儿子都有义务养我！我帮他带孩子是人情，不帮是道理，到哪我都这么说，到哪都占理！”
  赵先锋快要被这个不讲理的泼妇气死，他妈的都快不认识“理”字该怎么写了！
  “韩城，我们先去医院验伤，再去派出所，我们要告这个女人虐待孩子，豆包身上的伤足够让她蹲几年大牢！”
  苏笑笑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么生气过，她刚才摸了摸豆包的手，骨头好像是折了，掀开衣服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她现在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韩城看着小儿子背上的青青紫紫，抿唇寒着脸伸手去掀开大儿子的衣服。
  饭团闷哼一声：“爸爸，疼。”
  饭团身上是同样的青紫，新旧交替，触目惊心。
  韩城红着眼，咬紧后槽牙恨不得拔赵先锋身上的枪打爆她的头，转身执起周翠花的衣领，怒吼道：“周翠花，别以为我真怕了你，谁他妈给你胆子动我儿子！”
  ……
  第12章
  韩城用尽军人的最后一点自制力，才没有马上动手暴打这个毒妇一顿。
  当年韩城的父母为国捐躯后，谭政委，也是韩城的老师，周翠花的丈夫，把还是半大孩子的韩城带回家，周翠花原本就有两个亲生儿子，对这件事非常不满，大吵一架之后勉强留了下来。
  平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等到谭政委出任务，就各种刁难，几天不给韩城饭吃，大冬天的晚上还把韩城赶到家门口去，没过多久，韩城没说什么，不顾谭政委反对，直接申请去住校，周末才偶尔回去一下，后来考上军校便彻底离开了他们家。
  谭政委是个老好人，可过不了几年就去世了。
  后来韩城如愿进了部队当军医，除了过年会让人送点礼物给周翠花算是全了谭政委一点恩情，基本不怎么往来。
  直到韩城的妻子杨梅去世，韩城赶着出任务，把孩子送她这里也是逼不得已的选择，要不是她一脸慈祥主动上门说自己当年对不住韩城，现在带两个孙子也是带，再多带两个也是顺手的事等等，韩城也不会把孩子放她那里。
  之后韩城出了大半年的任务，受了很严重的伤，又养了几个月伤，才会导致过了快一年才有空回来看孩子。
  他以为坏人能变好，更以为只要钱到位，周翠花就会善待自己的孩子，没想到他错得离谱，坏人只会变老，不会变好，只会拿着他的钱去贴补她儿子孙子，虐待他的儿子！
  韩城双眸猩红，生气之余更多的是愧疚，他的一个错误决定害了自己的孩子，他这一生无愧于国家无愧于人民，但是对不住自己的儿子。
  赵先锋上前压下他的手臂：“韩城，冷静点！”
  周翠花以为韩城是没有脾气的闷葫芦，现在见他那个吃人的眼神，还要动手打自己，都吓尿了，反应过来往地上一坐，拍大腿撒泼：“哎哟，老谭你命苦啊，带了这么个白眼狼回来，杀人啦，要杀人啊，大家快来评评理啊，韩主任好大的官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要杀人啦，呜呜呜呜呜……”
  这个点，大家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倒是没什么人，偶尔有人从家里探头出来，看到是周翠花在撒泼，都“啪”地关上窗户，眼不见为净，可见邻居多嫌弃她。
  苏笑笑抱着孩子上前：“赵同志，麻烦你去趟公安局找公安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苏笑笑就是相信韩城有分寸，并不担心他会真的对周翠花动手。
  她走到韩城身侧，静静看着周翠花，“这位大婶，坏人自有公安收，公安不收天也收，我建议你赶紧回家洗干净自己的八月十五等着坐穿大牢吧，对了，你晚上睡得还好吗？都没有坐噩梦吗？如果没有的话，我等下上香给孩子的亲妈告诉她一声。”
  苏笑笑指了指上面：“她人在天上睁大眼睛看着呢，你这么虐待她的孩子，她不会放过你的，你拿了孩子的东西和韩城的钱最好赶紧拿出来，免得公安等一下来还要去你家翻箱倒柜找东西。”
  周翠花本身就是恶人，她是真不怕恶人，但她怕鬼啊。
  听听苏笑笑这么一说，满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还觉得周围阴风阵阵，“你，你胡说八道，现在破四旧，你却在说鬼神，我，我要去ge委会告你！”
  苏笑笑眨巴眼，“大婶，我好心提醒你，你居然还要告我？我说什么了吗？谁听见了？去吧，赶紧去吧，哦对了，谢谢你提醒我，我都忘了还有ge委会，”
  苏笑笑大声喊，“赵同志，麻烦你顺便把ge委会的同志一并请过来，我要告这位大婶虐待孩子，私吞孩子的东西。”
  赵先锋不知道苏笑笑讲真还是讲假，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会打孩子，清官难审家务事，一般的家庭纠纷，就算把公安和ge委会请过来也未必能管。
  韩城冷冷扫周翠花一眼，说道：“先去医院，这事我来处理，我不会就这么算的！”
  但周翠花以为韩城就这么算了，还追着他要赡养费。
  “滚！”要不是看她是个老太太，韩城真想一脚往她身上踹。
  苏笑笑都气乐了，“大婶啊，这天还没黑呢，你就开始做白日梦了？不好意思啊，现在韩成家的钱归我管，我不会再给你半毛钱，你欠我的都还没还呢，想什么呢？”
  苏笑笑不管多生气，说话的时候都是软绵绵跟棉花糖似的，周翠花被她那个“这个老太太脑袋不大好使”的眼神唬得一愣一愣的，摸不准她什么意思。
  都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家车子都已经开走了。
  周翠花还追在后面骂。
  ……
  苏笑笑和韩城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后面，赵先锋开车。
  韩城检查孩子的伤势。
  苏笑笑拿韩城给她擦眼泪的帕子兑了点水帮小崽崽擦脸。
  小崽崽脸上的鼻涕都已经干涸，苏笑笑不敢太用力，一点点的擦，都擦红了，才露出瘦巴巴的小脸来，小豆包明明被她擦得难受，愣是不敢出声，更不敢哭。
  一看就是常年被打压或者恐吓，周翠花却拿着韩城的钱把自家孙子养得白白胖胖。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能让这种人逍遥法外！”苏笑笑抱着小豆包，越想越气，她不是学法律的，并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立法保护儿童。
  周翠花这种人不蹲过大牢不遭受社会毒打是不会怕的，苏笑笑越想越意难平。
  经过这次接触，韩城对苏笑笑的印象更深更好，她性子软，说话甜，但是拎得清，脾气该硬的时候硬，更因为读过书，骂人都不用带脏字，估计把人卖了，人家帮她数钱都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韩城越看苏笑笑越满意，原本还担心万一他出差或者随军上战场不在家的时候，留她自己在家照顾两个孩子会不会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现在看来是不用担心的，她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当机立断把她娶回家大概是他这两年唯一做得最正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