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游吧嗒着电子烟，有点愁绪：“当然是金主爸爸们啊。”
  钱投下去了，还不得给人先看看响声么。就是不知道邀请了他们会不会来，毕竟人都是大老板，分分钟几百万的生意，能真过来坐个半小时的都算很给面子了。
  但人来不来是另说，位置还是得准备好，大不了进场之后发现没人就把位置调给影评人们，也不亏。
  “都熟悉完位置了吧？记得明天是从哪儿来了吧？顺序也搞清楚了吧？”孔游拍拍手，站起身，像个组织小朋友们秋游的小学老师，颓废道：“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明天是场硬仗，做好心理准备，好吗？”
  人的思想是很容易被大众导向裹挟的。对于一个未知的事物，人们会下意识参考他人的反应，来修正自己的回馈，这就是明天这场首映会的重要之处。
  反响好，那就是开门红，反响差，那就直接打了哑炮，别说什么奖项不奖项的了，后续的收视率能不能保障都说不一定。
  这部剧，是柏生复出后第一部 作品，是沈潜转型之作，是周忆宁第一次担女主角，也是刘谨第一次饰演这种类型的角色。
  虽然大家都很嬉闹的样子，但他们内心都知道，这对他们弥足重要。
  孔游最后闷头吸了口烟，道：“走吧！”
  希望一切顺利。
  -
  晚。
  时隔半个月，柏生又回了家，在发现家里塞满了周边时，内心是相当震撼的：“爸，妈，你们是想开一个动物园主题旅馆吗？”
  “这话说的。”柏母笑道：“哪家动物园只有水獭啊，肯定得亏本的。”
  柏生：“……”
  看上去明明很清醒，可清醒的人到底为什么会买一墙小水獭玩偶，他现在看什么都是一大片灰毛毛白茸茸，“下次别买这么多了，一个就够了。”
  “我怀疑你们公司下职粉了。”柏冉在他后头进屋，最近她开始接手公司事务，眼圈都青了，“原本妈也只打算买个十个意思一下，结果那个id叫什么【家有傲天】的，一下手就是一百个。那也就算了，妈本来觉得自己是亲妈怎么能输，买了101个，然后销量表出来，有个人竟然买了648个——是搁这来进货的吧？”
  柏生：“六百多个？黄牛吗？”
  他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人就冲着他买六百多个，要知道那个玩偶单价也不便宜。
  “不是。”柏母一看就很懂海鲜市场了，“如果是黄牛，那早就开始高价流通了，现在想买个同款还得回答三十题证明自己是粉丝呢，都是原价转的。”
  “……”柏生突然想问：“哪三十题？”
  柏母朝他挤眼睛：“第一题，大伯这个粉丝名的由来。”
  柏生：“？”
  他饱经沧桑的脸皮终于在亲妈面前微微一红表示敬意。
  “那个人的id叫什么？”柏生一边换鞋，一边道：“我得去补贴她点儿。”
  柏母也纳闷呢，这看上去都不像追星的，“飞奔的野猪。”
  柏生：“……”
  小姑娘挺会起啊。
  洗漱完后，他躺在床上，半天没睡着。
  干瞪了半天眼睛之后，柏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好像有点紧张。
  就跟第二天要去秋游的小学生一样。
  虽然之前他也有参与电视剧制作的流程，但现在毕竟是以演员身份，还是多少有点不适应。
  正当他已经百无聊赖到打算起来摸狗玩儿时，手机一响。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期待你的表现。】
  柏生：“…………”
  这个语气，为什么似曾相识，看着很想让人给一大锤，但陌生号码，大概是骚扰短信吧。
  他点了个“标记骚扰短信”，然后翻身，睡去。
  次日。
  首映会时间定在下午三点，直播间早就开着了，各家的粉丝在下边开始版聊：
  「哇，好多人啊！」
  「今天是休息日吧，所以来围观的人比较多」
  「沈潜今天会穿那套黑西装吗？我感觉上次年度盛典那套就挺好看的，狠有cp感谁懂」
  「你们说的cp不会是……」
  「小宁上次的编发也好看。咱就是说，这个剧组简直没有不好看的演员了，加导颜控这个传闻果然是真的」
  「都说了人家姓孔啦……」
  这种奇观也就只有在这里才会出现了。提前来蹲守的基本都是剧组成员的粉丝，暂时和平共处，还能版聊的起来，要是等一会儿流量小花小草们入场，弹幕就会瞬间像经历了一场战争，懂的人都懂。
  没过一会儿，时间到了，剧组成员开始有序入场，弹幕数量瞬间增多：
  「啊啊啊啊沈潜今天好帅！！！」
  「天啊，谁给燕燕化的妆啊，姐今天一整个艳光四射了」
  「我女今天竟然穿了v领……竟然不是半永久小白裙……真的很适合啊！不要再拗清纯风了非常好！」
  「谁说刘谨今天穿的像酸橘子啊我真的会笑，人家那个是时下最潮的南瓜色【。」
  到了柏生的时候，更是一阵排山倒海，特别是在发现他一边走路一边还在机警巡查周围粉丝有没有带阴间周边时，现场的笑声都差点隔着屏幕溢出来。
  柏生走完红毯，也很是松了口气。
  看来粉丝们还是很听话的，真的没有侵犯他的肖像权，那个面具创意很好，下次不要再做了。
  方圆一路看过来，灰色占地面积最大，乐的不行，还看到了什么好东西一样，喜气洋洋地把手机递过来给柏生看。
  柏生一瞅，是一座小水獭玩偶堆起来的塔，乍一看至少就有三百多个，要不是没地方放还能更大，中间却搁了副老年气息浓厚的横幅，用钢笔规规矩矩写着【首映顺利】。
  字迹锋利，笔触利落，怎么说呢，看起来相当割裂。
  柏生：“……”
  为什么感觉像是昨天那位野猪姑娘搞的应援。
  方圆喜欢这个喜欢得不行：“看！多有牌面！”
  周忆宁在后面的尖叫声中腼腼腆腆凑过来，小声说：“我也拍了……”
  柏生没想过这么壮观，以至于剧组成员不约而同地都拍了，每个都献宝似的递给他看，搞的他还怪不好意思的。
  首映会马上开始，被邀请的媒体和影评人们倒是都很给面子，几乎都到了，除了最中间的投资商席位外，座无虚席。
  众人的眼光都投向那块洁白的幕布——
  首映会首播三集，线下直播同步更新，之后一周更新两集，边拍边播的好处就是制作组可以随着观众的反馈而灵活调整集数，颇受好评就拉长战线，反应低迷就及时止损，孔游一开始定的就是六十集大长剧，可见胃口相当大。
  在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中，三点钟到了。
  灯光打向舞台，孔游深吸一口气，上台致辞。他没有说太多，只是简短地介绍了一下，不吊胃口，十分简单利落地开了场，“我对我的答卷很有信心，请诸位从心评判吧。”
  掌声响，又落，灯光暗淡，音响里隐隐有雨声从远到近传来。
  众人的神色一紧——
  万众瞩目的《江山困》，正式开始播放第一集 了！
  -
  迎面是暗沉的雨。
  金碧辉煌却寂静无声的府邸，在夜中伏了一地尸首，血流成河，宅妇面带惊恐，拼了命地向前奔走。
  她手中的襁褓也沾了血，是方才夫人颈间喷洒而出的。夫人死不瞑目，磕头求她带着小少爷走。她看着夫人艰难地断气，那金枝玉叶的夫人，到死却这么不体面。
  走，可走到哪里去？
  她看的清楚，那是皇上的兵，那是朝廷的马，不是仇家，但……但即使是，又有什么区别？
  天子要你死，你能活到几更？
  襁褓里的小少爷似乎也知道危机将近，小脸瘪得通红，却一声不吭。
  周围草木声簌簌，死寂中，沉默的脚步声越发接近。
  仆妇无路可走了，她不敢回头，刀锋已在耳后，最后的最后，她只是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把襁褓往急流内一抛。
  小少爷，能否活下来，能否报这血海深仇，就靠造化了。
  第一个画面，底下的观众们忍不住点头。
  电视剧的质感一直是玄学，但众所周知，只要你肯花钱，肯花大钱，质感就不会差到哪里去——第一幕虽然仅有几分钟，但该透露的信息量都透露完毕，画面凝练，气氛烘托到位，拍摄手法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像极了孔游一贯的风格。
  画面一转，儿时的拓跋竣。
  他被寺庙收养，彼时正神情淡然地被方丈斥责：“他要你帮忙推下，你就帮忙？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如何是好？”
  小拓跋竣只道：“那是他咎由自取。”
  “你我是佛门中人，只看花开花落，不染尘埃才是应该。”方丈像是对他的顽劣无从下手，“这世间各物皆有因果，你为何非要插手？”
  拓跋竣眼睛黑白分明：“我是在考验他们。”
  方丈：“什么？”
  “考验。”拓跋竣清脆道：“古有西天取经，历经八十一难方能成事，若人无波折，又怎能取得真经？我是在帮他们，不是在害他们。”
  方丈这才反应过来，简直怒极：“荒唐！你又有何资格去考验别人？！”
  拓跋竣倒应得相当自然：“他们需要，我就有。”
  方丈还想开口，他微微行礼，眼中不带任何笑意：“方丈，你犯戒了。”
  方丈一惊，却被这个小不点儿吓得背后一阵寒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不见了。
  只留一个瘦小的背影。
  拓跋竣作为一个非典型男主性格自然是相当诡谲的，但诡谲，却也吸引人，看多了主角真善美的样板戏，突然来了个不择手段睚眦必报的，相当新奇，众人一时沉浸在了故事中。
  孔游早就看过成片了，他看到众人专注的神色，心口的大石终于放下了些许。
  能够讲好一个故事，这就是对电视剧最高的赞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