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了皱眉头，看到钟婕气喘吁吁、香汗淋漓的样子，我忍不住心里一软，但是我知道现在不是关心妹妹的时候，所以我的音量突然提高八度，大声地质问道：
  “钟婕！你知道从紧急集合哨响到现在过了多久吗？八分钟！二流部队的士兵速度都比这快！就你这样还想在雷霆大队立足？我劝你还是趁早打背包走人好！现在你走就算自动退出！免得到时候被淘汰丢面子！”
  钟婕轻轻地咬着嘴唇，一动不动地站得笔直，她对零乱的头发、歪斜的背囊丝毫不顾，只是倔强地盯着我。我也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毫不退让。半晌，我才喊道：
  “你站在那里当电线杆子呢！赶紧整理军容，然后入列！”
  钟婕挺了挺胸，高声说道：
  “是！”
  她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军装，然后跑步到队尾站好，我接过向毅递给我的文件夹，浏览了一遍迟到者的名字，然后我重重地合上文件夹，回头说道：
  “你们，全部入列！”
  我好整以暇地走到队列前，说道：
  “目标：十五公里外的加油站！向营长负责带队，我会在终点等着你们！我不想看到你们在经历十五公里强行军之后就成为一堆烂泥！”
  说完，我走到早就等在旁边的三号指挥车，跳上车之后，我对驾驶员说道：
  “出发！开慢点儿，我还得看看他们的表现呢！”
  我乘坐的猎豹车在前边缓缓地开着，车子后面十米左右，就是一营的大部队人马，他们每个人的负重超过了三十公斤，并且穿着厚重的军靴——经过特殊处理的军靴，重量是普通靴子的三倍，他们在水泥路面上一声不吭地跑着，两旁的路灯将大家的身影拉得很长，军靴和路面摩擦的声音在引擎轰鸣中依然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
  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微笑，我一把摘下话筒，喊道：
  “一营的官兵们听清楚了！今天只是第一天，接下来的一个月，你们每天的训练量只会比这个大，不会比这个小！现在如果你们后悔了，可以随时退出！想想吧，抛下沉重的背囊，以及那双该死的靴子！舒舒服服地躺在路边等待车子来接！多么令人心动的事情啊！只要你们一句‘退出’，你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车载喇叭忠实地把我的话音放大，我放下话筒，对驾驶员说道：
  “靠边停下来！”
  车子缓缓地停在了路边，我大步走下车去，对着气喘吁吁的官兵们喊道：
  “都他妈的给我快点儿！都跑了二十分钟了，连五公里都没跑到！你们要退出的就趁早，想继续在雷霆大队呆下去，就别磨磨唧唧的！你们听清楚了，任务取消了，到达指定地点之后，部队不休整，马上返回！最后十名到达营区的，会和今天紧急集合迟到的人一起享受加餐的待遇！”
  说完，我跳上汽车，说道：
  “走！保持在队伍前面五十米左右，开慢点儿！”
  我点燃一根香烟，微微闭上眼睛，在我的身后，包括钟婕在内的三四百名官兵正在挑战着体能的极限，刚才我简单的几句话，使这次强行军由十五公里变成了三十公里，不过令我满意的是，我那充满蛊惑的声音居然没有对战士们造成影响，他们依然咬着牙坚持着训练。
  从我把背包拎进一营开始，我就注定要扮演一个黑脸教官的角色，我对向毅，对一营一向是比较欣赏的，尽管他们初期的成绩不是很好，但是在向毅井井有条的管理和科学的训练之下，一营已经隐隐成为了全大队的尖子。当时申请来一营我就是动起了将一营塑造成雷霆大队标杆的心意。
  而一个被人宠坏了的集体是不可能成大器的，所以我的方案就是在大运动量训练的同时，在训练过程中无情地打击他们的信心，真要有人这么退出了我也不会后悔的，雷霆大队需要优秀的兵，而且是各方面都优秀的兵，心理素质不好的人平时再厉害，上了战场也可能会害死战友。
  至于我这么做会给钟婕带来什么影响，她是否能坚持到最后，这些都不是我考虑的事情了，毕竟我劝过她很多次，让她回去了，但是她不听，我现在也很感兴趣，她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当我看到身后队列里狼狈地朝前跑的钟婕，心里就有一种怪异的想法，我隐隐觉得钟婕真的会留在这里，成为雷霆大队的一员……
  大部队到达折返点之后没有停留，直接往回跑，我在车里看着脚步踉跄的一营官兵们，努力的在人群里找寻着钟婕的身影，让我意外的是她居然还跟在队列后面，虽然已经有了掉队的趋势，但是对一个大伤初愈的女孩子来说，坚持了十五公里还没有掉队，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了。
  我狠了狠心回过头来，我知道今天钟婕一定会掉队的，前面还有十几公里的路程，而且是在负重三十公斤的情况下，她坚持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我对驾驶员说道：
  “加速！回营区等！”
  我在一营的院子里等了整整一个小时，才看到第一个兵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一进门，他就直接扑倒在地上，气喘如牛。我使了一个眼色，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卫生员们立刻跑了两个过去，将那名战士架了起来，搀扶着他在院子里慢跑着。
  第二名，第三名……每一名战士进来都是面如土色，不停地喘气着，还有几个人直接就昏迷了过去，这可忙坏了那些卫生员们！我抬手看了看表，距离第一名战士进门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还是不见钟婕的身影……
  更让我吃惊的是，体力一直不错的向毅居然也迟迟没有出现，难道我看走眼了吗？副营长清点了人数，全营的人几乎都回来了，就剩下向毅和一名班长，当然还有钟婕。
  又等了十几分钟，终于，三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出现在我的眼帘里，钟婕几乎虚脱了，她的枪背在向毅的身上，而背囊则在那名班长手中，向毅和那名班长搀扶着钟婕朝终点跑来。
  我叹了一口气，对大家说道：
  “刚才行军最后十名，以及紧急集合超时的人员留下来，其余人员解散，回去好好休息！”
  我缓缓地打量着眼前十几名萎靡不振的官兵，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都不敢和我接触，偶尔抬眼看到我在打量他，就会马上垂下眼帘，看着眼前的地面，唯有钟婕高昂着头，毫不畏惧地和我对视，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道：
  “这丫头肯定以为我在故意整她呢！现在她应该恨死我了吧？”
  我慢慢地走到向毅的面前，问道：
  “向营长，你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有多么愚蠢吗？作为一名指挥员，离开大部队去照顾掉队的人！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要是在战场上你也这样，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向毅挺了挺胸，说道：
  “报告参谋长，那会给部队造成无比惨重的损失！”
  我故作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说道：
  “原来你知道啊……”
  向毅又挺了挺胸，高声说道：
  “报告参谋长，我也知道，无论如何不能抛弃自己的战友！这是为每一个有血性的军人所不耻的！”
  我冷冷地说道：
  “我看你别当兵了！改行去搞辩论吧！哼！”
  我猛地转身走到队列前，高声说道：
  “事先已经打过招呼了，为了给大家加深印象，以便下次训练的时候能够取得更好的成绩，我决定给大家开小灶！好好补补体能训练的课！”
  我停了停，冷冷地说道：
  “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俯卧撑，五十个引体向上，五十个单腿深蹲，马上开始！”
  “报告！”
  我顺着声音望过去，是钟婕在说话，我冷冷地说道：
  “讲！”
  钟婕毫不畏惧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参谋长，你这是打着训练的旗号变相体罚！我抗议！”
  我慢慢地走到钟婕的面前，微笑着低声说道：
  “你说对了，我就是在搞体罚！”
  然后我脸色一变，抬头高声喊道：
  “两百个仰卧起坐，两百个俯卧撑，一百个引体向上，一百个单腿深蹲！”
  然后我环顾四周，轻轻地问道：
  “现在，还有谁有意见？”
  场内鸦雀无声，大家都紧紧地闭着嘴巴，生怕不小心说了什么拖累所有的人。
  钟婕狠狠地盯了我一眼，也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我满意地笑了笑，说道：
  “开始吧！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休息！做到早操时间也没做完的话，明天晚上继续！”
  大家忙不迭地开始做俯卧撑，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才全部做完，钟婕无数次从单杠上掉了下来，最终完成了所有训练之后，她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我看了看表，说道：
  “行了！回去休息吧！折腾了一晚上了！还有个把小时就要出早操了，希望你们能尽快补充体力，否则明天又是最后几名的话，我还会给大家开小灶的哦！”
  说完，我没有理会还躺在地上的钟婕，直接走向了自己的房间，不过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几个战士过去扶起了她，搀着她慢慢地走回房间，看她那样子，明天能不能起床都成问题了，不过战士们都还不错，超负荷训练之后依然能保持这样的状态，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回去我就没有睡觉，静静地坐在台灯下看了会儿书，我就来到了静悄悄的院子里，经过一宿的折腾，兵们都睡得很沉，但是我必须比他们早来到这里，我在院子里活动着有点儿凉的手脚，一会儿，我就看到向毅打着呵欠走了出来，他看到我，笑着说道：
  “参谋长，昨晚……不，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那一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也快散了，呵呵！”
  我扔了一根烟过去，说道：
  “战士们看到我坐车，他们跑步，一定很不服气！”
  向毅点上烟之后连忙说道：
  “不可能的！雷霆大队哪个不知道参谋长的体能啊？他们要说闲话，也得等练到你这程度！”
  说完，我们俩都笑了起来，向毅是个优秀的军官，优秀的军官都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聪明，懂得领会领导的意图……
  一根烟吸完，起床号也响了，向毅毫不犹豫地吹响了起床哨，然后大声地喊道：
  “集合！集合啦！”
  这一天的训练钟婕是一瘸一拐地完成的，不过她的韧劲真的让我刮目相看，这要换成别的女孩子，也许早就趴下了，可是每次我觉得她应该撑住不的时候，她总是咬咬牙又坚持下来了，傍晚结束训练的时候，钟婕看都不看我一眼，仿佛我不存在似的，直接从我身边蹒跚地走过。
  向毅轻声问道：
  “参谋长，今晚……”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
  “再说吧！我们的训练还是要讲究科学的嘛！”
  说完，我没有理会满脸惊讶的向毅，直接朝钟婕的房间走去，我轻轻地敲了敲门，钟婕在屋子里说道：“进来！门没锁！”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钟婕正在揉着她红肿的小腿，看到我进来，她冷冷地说道：
  “看我的笑话来了？”
  我反问道：“你……你的腿怎么搞成这样了？”
  钟婕生硬地说道：
  “不用你管，参谋长，我知道在我成为一名真正的雷霆大队成员之前，你看我的眼光永远都是饱含着不屑的！”
  我的音量略微提高了点儿，说道：
  “没错！雷霆大队的每一名成员，都必须对得起头顶的军徽，这与性别无关，与自身的基础也无关！”
  钟婕抬眼看了我一下，没有再搭理我，继续揉着自己的小腿，我走过去，随手将一瓶红花油扔在她的床上，然后说道：
  “那样揉有个屁用！药我搁这了，爱擦不擦！”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房间，留下眼神复杂的钟婕一个人在那里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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