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忻好像以为碰杯是喝可乐之前的必备程序了。
  她每喝一口，都会和沈再青碰一下。
  沈再青也没有制止她，因为龙忻和自己碰杯的时候，手都会举得很高，碰完总会咧开嘴笑一下，好像很享受这个过程。
  这个世上有什么比开心更重要的呢？
  天有点暗了，这个时候练习不太安全，我们明天再下来练吧。喝完饮料，天都暗了，沈再青还抱着两只桨，没有递给龙忻。
  不过她事先考虑过天黑这个环境因素，已经和保卫室的工作人员说好了，多借一天，明天傍晚的时候再来还。
  她明天一整天都没有课，可以陪小龙再下来一趟。
  好。龙忻应道。
  她喜欢沈再青话里的明天这个词，像突然亮起来的路灯，本该龙忻孤身一人走的夜路，多了一盏灯，多了一圈暖黄色的光晕，就变得没那么煎熬。
  龙忻站在光晕里，好像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走了。
  很多人都在评判自己，声音比树林里无数的鸟叫声还要吵杂。
  龙忻觉得他们说的都不算。
  教授会给自己一个公正的评价。
  第7章
  沈再青带着龙忻回了家，一进门，龙忻就跑到门口的小水池旁，乖乖地将自己手掌和脚底冲洗干净，然后在吸水毯子上将脚底擦干了才进屋。
  沈再青跟着她后头默默看着，又默不作声地将视线移走，去忙自己的事。龙忻真是既聪明又自觉，她想。
  这样的小龙就算没到她家，去了别的住户家里，也是非常吃香的。
  冰箱里还有不少菜，沈再青挑了几样简单的下锅炒。
  中午还剩了一些饭，她打了两个鸡蛋，还加了一些玉米粒和香肠，做了蛋炒饭。
  龙忻以为自己不太饿，在小区楼下的时候她喝了一杯超大的西瓜汁，外加一瓶汽水。
  汽水是很涨肚子的，一直到门口，龙忻都没有明显的饥饿感。
  直到沈再青的蛋液倒入油锅，阵阵香味扑鼻而来，勾起了她的食欲，让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龙忻的身子一下子变得颓靡，精神也蔫了，她好饿。
  龙不能进厨房重地，特别是幼崽状态下，他们的皮肤会在不经意间冒出小火星，在厨房里是很危险的一个存在，更何况他们身材矮小，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不要进去了。
  物业要求住户在家里厨房的门上安上一个护栏，警示一下。
  沈再青也按照规矩办事，很早就将护栏装上了，她进厨房之后，便将护栏关上，专心准备自己的晚餐。
  龙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发边上溜了过来。原本沈再青给她开了电视，想让她看会儿电视消磨时间，要吃饭了再叫到餐桌上来。
  可这会儿，她扒拉着栏杆，将脑袋靠在栏杆的缝隙上，小鼻子一直嗅着灶台上传来的香气。沈再青就知道她饿了。
  沈再青拿了个小碗，给她分了些炒好的蛋炒饭，搭了个汤匙就端到了栏杆边上。
  她弯下腰，盯着龙忻瘪瘪的肚子，说：还要煮个汤，再等二十分钟菜才能上齐。先给你弄些蛋炒饭，填填肚子。
  说着，她就将手里的小碗递给龙忻。
  沈再青的语气很温和，动作自然随意，脸上也只有宠溺的笑容。
  龙忻身体的反应要比头脑的判断更敏捷，她伸出两只爪爪，很是自然地将沈再青的小碗接了过来。
  谢谢教授。龙忻低了低头，看向碗里颗粒分明的蛋炒饭，又咽了咽口水。身体的诚实反应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沈再青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不用客气，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要相亲相爱才是。
  饿了就吃，累了就睡，生气了就闹脾气......这些都是再普通不过并且合情合理的诉求了。
  沈再青的目光在小碗里点了点，用眼神鼓励龙忻。
  肚子也在催她，龙忻顺从地舀起了一勺蛋炒饭伸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想教授对她这般好，自己绝对不能给她添麻烦。
  她又环视了一下家里，看有什么是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她一定要替教授分担！
  可以她现在这个视角来看这个屋子，扫把、拖把大得可怕，厨房她都进不去，更别想洗碗了。
  她什么忙都帮不上，除非她立刻变成人形。
  可一旦变成人形，她们之间已经融洽了的相处氛围又要推到重来。
  龙忻怕自己和教授又会变得生疏。
  龙忻愁肠百结，碗里的饭是吃完了，肚子的燃眉之急也解决了，但她不知道自己是走是留，如果不知道做什么的话，在厨房门口陪沈再青说说话是不是也很好？
  沈再青过来收走了碗筷，看穿了她的心思，指了指阳台上的小花小草给她看，说：阳台上的植物要浇水了，但是我现在挪不开手，龙忻要去看看吗？
  好！龙忻乐意之至。
  阳台的水龙头下面有一个花洒，它们已经连接好了，只要打开水龙头的开关，再拨动花洒的小柄，就可以浇花了。
  龙忻听明白了，蹬蹬蹬就跑到了阳台，兴致勃勃地拿起花洒去浇花。
  她每一盆花都浇得很小心，不让盆里的泥溅出来，有些被花洒冲歪了的花朵，她还知道将她扶正来。
  沈再青萝卜汤已经下锅煮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有了空闲的时间，她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想看看龙忻这厢忙活得怎么样？
  龙忻十分得心应手，并且很热爱自己的工作，沾了泥点子的小花叶片都被她冲洗得一干二净。
  最后她还将阳台的地板都冲洗了一遍，让整个阳台焕然一新。
  龙忻真棒。沈再青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还在饭后给她奖励了一块小甜点。
  龙吃到甜点，心情就会变得格外愉悦，更何况龙忻这块还是沈再青奖励给她的，吃起来，简直甜到了心间。
  后遗症延续到洗完澡要睡觉的时候，她满脑子还是那块奶油蛋糕的滋味。
  晚安龙忻。
  晚安教授。
  沈再青替龙忻关好灯，关好门，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今天对于她来说，也是非常值得回顾的一天。
  所以沈再青坐在书桌前，写起了日记。日记的开头是：我又遇到了七年前的那只小龙。
  ......
  橘黄色的灯光打在沈再青的脸上，她将黑发绾起，露出了秀美的脖颈，整个人浸润在温和平静的气度中。
  她书写的速度很慢，每一个字都写得极为认真。
  忧愁的时候秀眉会微微拧起，喜悦之时嘴角又会流泻出笑意。
  最后将笔放下的时候，时间已经往后挪了两个小时。
  夜都深了。
  洋洋洒洒居然写了两大页的内容。
  晚风吹起沈再青的衣角，她关上台灯，合上日记，却没有一丁点的睡意，脑袋中还在放映着她们相处的片段。
  她想去看看龙忻睡得安不安稳，听说龙是很认床的，在深山老林里，他们都是睡在稻草铺的巢里，不知道人类的床龙忻能不能睡得习惯？
  沈再青悄悄地将龙忻的门打开了一条缝，客厅的灯光刚好打在龙忻的床上，她却没有看到龙忻的身影。
  龙忻不见了。
  沈再青将门推开，目光首先望向那个敞开的窗户，心提了起来。
  法治社会，三号楼又看管得这么严，她家小龙总不能是被贼偷走了吧？
  沈再青往房间内走了两步，很快发现了龙忻的身影。
  她躺在地板上，四仰八叉地睡着了，小毯子从床上带下来了，但是没有盖在身上，而是凌乱地散在地上，离身体远远的。
  地上铺着一块圆圆的地毯，就在床边，但龙忻没有躺在地毯上，而是睡在瓷砖地板上，半个身子在床底。
  这是热了吧，沈再青发现龙忻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手也攥得紧紧的。
  龙忻。沈再青蹲在龙忻身旁叫了两声，还按在她圆鼓鼓的肚皮上推了一推，可龙忻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来资料上说的，龙睡着的时候雷打不动，也是真的。
  沈再青将龙忻端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路颠簸，她都没有醒，睡得可沉了。
  鼻子上再挂个鼻涕泡，睡姿就跟动画片里的小萌物一模一样了。
  沈再青将龙忻放到自己的床上，关上门窗，给她开了空调。
  龙崽尤其怕热，龙忻估计是在床上待不住才躺在了冰凉的地板上。第一次养龙，她也没有经验，还好夜里来查看了一下，不然在地板上一夜睡到天亮，初来乍到就生病了，沈再青这心里肯定过意不去。
  开了空调，房间的温度降低，龙忻额头上的热汗都缩了回去。
  在沈再青的床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抱着小西瓜图案的小毛毯，踏实地睡了过去。
  资料上说，龙如果睡得香甜，龙爪子是张开的。反之，如果睡得不踏实，爪子就会握紧。
  然后沈再青就看到龙忻握紧了的爪子，慢慢张开，轻轻地搭在脑袋旁，呼吸十分平稳。
  沈再青给自己搬了一床厚被子，空调温度开得低，她也不能让自己着凉。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冬天？
  现在明明是春天，一龙一人却睡出了不一样的季节。
  房间里的最后一盏灯熄灭，沈再青扭头看了龙忻一眼，确认无虞之后，轻轻地阖上眼，不知不觉也进入了梦乡。
  空调的机子呜呜响着，月光从窗帘的顶上漏了进来，带来了朦胧的光亮。
  龙忻睫毛晃了晃，从睡梦中醒来。
  她在沈再青的房间里。
  而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她的眼前，还是抬手就能触碰的距离。
  龙忻化作了人形。
  第8章
  沈再青没有看过龙忻化作人形的模样。
  七年前那个吻，龙忻吻得很虔诚。她从来没有在人类面前化作人形，那天是第一次，带着自己所有的信念和决心。
  那时候黑灯瞎火，沈再青没有看清楚她的样子。
  只不过这样还是吓到了她，沈再青给了龙忻劈头盖脸的一拳。
  这一拳打在脸上倒是不疼，但打得龙忻心里发闷。
  龙忻灰溜溜地逃走，后面就再也没有在沈再青面前出现过。
  哪怕她知道她每年都会来龙崖山。
  她也要忍住不见她。
  现在的这个距离刚好就是那天晚上的距离，四周安静得不像话，沈再青也沉沉地睡着了，甚至比那天晚上的条件更优越。
  龙忻却没有那晚的胆量了。
  她不想沈再青再一次地讨厌自己。
  其实她可以近距离地看她，可以用目光描摹她的轮廓，甚至还独享她的温柔，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龙忻觉得自己要知足。
  龙忻枕在沈再青的枕头上，上面满满当当都是沈再青的气息。
  她将身子侧着，透亮的眼睛很专注，也柔软得不像话。
  她又贪心地想，要是每天都能像现在这样，这么近距离地看到教授就好了。
  小毯子从龙忻的腰上滑落，小小的一张，堆在龙忻的身前。
  幼崽的时候看它，是一张可以将她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大毛毯，现在变成了一米七的身高了，那毯子就跟毛巾一样，稍稍一动弹就滑落，在她身上根本就挂不住。
  龙忻不去管它，将四肢规矩地放着，连凌乱的发丝都被她拢了回来，丝毫不敢越界。
  教授，晚安。她的目光浸了水，温润得不像话。齐肩的发被她拨到了脑后，露出了白皙的颈。
  红唇动了动，带动了嘴边浅浅的酒窝，她虚着声和沈再青又道了一次晚安。
  她把白日里不敢表达的爱意全都藏进了这声晚安里。
  还有，好梦。
  睫毛晃了晃，龙忻的目光垂了下来，顺势阖上了眸子，放缓了呼吸。
  不久之后，她也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
  沈再青醒来的时候，刚好是手机闹钟响的前一分钟。她看完时间后就将手机闹铃关掉了。
  昨夜睡得很好，醒来时的心情也很愉悦。她还梦到了龙忻，虽然还是那个别扭的样子，但是梦里的美好有她一半的功劳。
  龙忻还在睡。
  仰面躺在她的枕头底下，小小的一只，沈再青不急着起身，将手臂枕在脑下，侧着身观察龙忻的睡姿。
  龙忻睡得很沉，由于尾巴硌在身子下方的缘故，两只脚是悬空的，不经意的时候会晃一两下。
  别问这样舒不舒服，问就是腿太短，想够也够不到床面。
  如果是侧躺着就没有这样的烦恼。
  但龙忻好像很喜欢四脚朝天的睡姿。
  她的两只手还抓着毯子的边缘，将自己的肚皮很好地包裹了起来，固定住，不让它滑走。
  西瓜图案刚好印在了她的肚皮上，毯子的四周也是青绿色的，被龙忻扯得十分平整，这样看过去就好像是她的肚皮上长了一个西瓜。
  特别是在光线不是很好的情况下，真的一点不违和。
  沈再青觉得自己的眼光很好，挑了这么适合她的一张毯子。
  运气也很好。
  领养了一只很自觉的小龙，冷了会自己把毯子抓好，晚上都不用担心她会着凉。
  昨晚睡得很好的沈再青没有睡回笼觉的打算，干脆利落地起身，把厚被褥收了起来，而后走到窗边，将窗帘打来了一条缝。
  今天天气很好，天很蓝，白云一团团的，和煦的阳光从窗边透了进来，洒在沈再青的身上。
  她的房间有一个视野开阔的飘窗，正对着三号楼又一个著名景点螺旋飞梯。站在窗边就能看到螺旋飞梯的全貌。
  螺旋飞梯是龙管局斥巨资打造的，很受龙崽们欢迎。
  这么早，已经有几只小龙爬到飞梯上玩耍了，而且是一遍又一遍的，上去下来，下来又上去。
  他们爬到飞梯的顶端，坐着滑滑梯向下滑。
  滑滑梯的底部不是设置在地面上，而是在半空，小龙从飞梯的顶端滑下来之后，会顺着轨道的方向被抛向半空，然后下坠。
  下坠到一定高度之后，他们会悬停，会将自己身体调整成最舒服的姿势，然后再坠入海绵池里。
  挑战螺旋飞梯需要胆量，不过小龙在这个方面从不缺胆量。
  他们本就是空中的王者。
  沈再青不禁要想：她的小龙会不会喜欢这样的娱乐设施？
  沈再青看得入迷。
  龙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见沈再青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操控身子迷迷糊糊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