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问程乾。自从它被程乾投诉了多次之后，它对程乾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连带说话的语气都谄媚的不行，就生怕自己说话音量大了点，或者自己语气不够表示尊重，可能就会让程乾不高兴，反手又甩给它一个新投诉。
  那得多惨？
  所以，做个好系统还是得悠着点，低调点，忍气吞声，等做完这一个宿主的任务，下次擦亮眼睛，再也别接这么喜欢投诉，根本不好管教的宿主的活儿就行。
  【睡觉。】
  程乾却这样回答。
  333：【？！】
  【你才刚起床没多久吧？】
  所以333完全无法理解自家宿主的决定，下意识问道。
  【又困了嘛。】
  程乾漫不经心的说着，将行李随手扔在沙发上，拉上窗帘，然后迅速洗了个澡，换上宽松干净的睡衣后，就整个人扑在了床上。
  很快又睡过去了。
  【宿主你头发还没吹呢！】
  等到333发现程乾几乎秒睡，但却忘了做很重要的某件事时，忍不住大声在程乾意识里喊道。
  结果，喊了两声，程乾都不为所动，完全不像从前那样随便叫一声就会苏醒的样子。
  看着躺在床上睡得很沉的程乾，333嘀咕着：【真是奇怪，宿主最近怎么越来越喜欢睡觉】
  分析仪发出蜂鸣声，那意味着分析结果出炉了。
  在那刚打印出来的结果报告单上，只见一个大大的，鲜艳的红色数值标记，映入宋塔司和韩灯的视线。
  一个是红色标记，意味着被测试对象的精神力残留值远高出平均值
  韩灯的话宋塔司记得清楚，一看那个结果，他已经明白事情真相是什么。
  也就是说，上次帮他梳理精神暴动的，的确是来自程乾自身的能力。而七年前被送进监狱时，被法院指定的资质医院判定程乾精神力永远废掉的结论，也就不能作数了。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在于，程乾什么时候恢复精神力的？就算恢复了精神力，为什么会帮他梳理精神暴动？
  目的是什么？
  讨好他？让他打消离婚的念头？从而能继续使用他的财产，霸占他虫族最有前途雌虫合法伴侣的位置？
  还是单纯的想要赎罪，希望得到他的谅解？
  亦或者是
  别的什么，丑恶的，不能宣之于众的，某个龌龊的目的？
  就像十年前那样，装作要对造成自己残疾的事而负责，所以接受法律惩罚，答应了跟自己结婚，假意的贴心照顾自己，然后欺骗自己，让自己赔上了所有信任和真心，差点还丢掉小命？
  那现在，又会是哪一种？
  宋塔司想不出来。
  他觉得每一种都有可能。而最最有可能的，以他对程乾的了解，那必定是最后那一种。
  毕竟像程乾这种家伙，没有利益获得的事，怎么可能会付出成本？
  更别说，程乾自始至终，都是自诩为高高在上的雄虫，那些赎罪啊、讨好啊这种只有面对雄虫时的雌虫才干得出来的自降尊严的事，程乾根本不会做。
  估计，就算让程乾想一想都不可能。
  所以，要说程乾帮自己的目的，想来想去，只能是最后一种。
  不对劲。
  韩灯忽然大喊了一声，又冲回实验台，开始捣鼓起他那堆实验品，仿佛入魔了似的，看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情况。
  宋塔司没说话，他默默走开，留韩灯在那做实验，自己则走到了实验室外，打开通讯器，呼叫小吉。
  查一下程乾现在在哪。宋塔司吩咐。
  好的，先生。小吉回答。
  视讯还未关闭，宋塔司就听见实验室里传来韩灯的惊呼。
  宋塔司，过来看！韩灯叫道。
  宋塔司快步走到韩灯身边，看向韩灯手里的一个实验品，不明所以。
  刚才看那个报告数据值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看到了吗？这里，还有这里，数值波动是不是太平了？
  宋塔司皱着眉头看着韩灯：所以这样有问题吗？
  韩灯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后知后觉道：
  我忘了你不是这个专业的！
  然后韩灯快速解释：
  很简单，这个数值波动呈现这样的一个平缓的变化度，就代表你和程乾的精神力契合值，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五。如果是这个数值的话，程乾现在的精神力应该没有恢复到我以为的那种高水准，最多只是有残留的不到百分之五的精神力。
  宋塔司不由愣了一下。
  韩灯看见宋塔司的反应，就知道宋塔司听懂了。
  这就表示，程乾是在没有完全恢复精神力的情况下，只是靠着这么七年来的精神力残留，帮你做了一次非常完整的精神梳理，消解了你的精神暴动的。
  而你要明白，像这样的一个行为，需要两个条件才能达成：第一，你们两个的精神力契合度超过百分之九十，那样的话，差不多就是有史以来虫族配对中所能达到的最高值；第二，如果程乾真的是在精神力残留度不到百分之五情况下，帮你引导完成了所有的精神暴戾消解，那基本上就是在为你拼命了。
  韩灯看着宋塔司的眼睛，认真的说：
  你要知道，百分之五的精神力残留，一旦瞬间耗尽精神力，再强大的雄虫也可能直接衰竭而死。很明显，他是雄虫，接受过相关的基本教育，在明知不可以的情况下却选择了这么做，那只能是因为他不希望你因为精神暴戾留下不可逆的过份严重的损害。
  所以我觉得你说的对，当年的事情真相可能跟我们知道的有所出入，我认为你还是仔细查一下比较好。
  宋塔司还是没有说话，韩灯接着又说：
  另外，我对这次的实验结果还有些小疑问，需要继续做分析实验，不过历时有点长，你别在这里耗着时间了，先回去，等有了结果我再通知你。
  几分钟后，走出韩灯实验室的宋塔司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因为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明明几分钟前，他还笃定程乾帮他梳理精神暴动，是为了某个更龌龊的卑劣目的，想要迷惑住他，让他再次掉入陷阱的，结果几分钟后，他却从自己的至交好友那里听到另外一种可能。
  还是看起来似乎更加像是真相的可能。
  面对这样的真相可能，宋塔司的心中逐渐浮现出个很荒谬的念头。
  关于真相背后的某种可能性的念头。
  会不会
  就像之前，他在程乾离开了七年后再次见到对方时，听程乾对他所说的，当年的事，是可以解释清楚的？
  会是这样吗？
  想着想着，宋塔司的心跳不由加速，莫名其妙，跳动的越发剧烈起来。
  如果可以解释的话
  那程乾会怎么解释呢？
  第38章
  程乾正在做梦。
  当然，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毕竟最近他的睡眠质量不算高，意识沉浸度自然就不够，所以每次做梦他都很容易察觉到。
  就比如现在。
  程乾在梦境出来的几秒内，就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了。
  梦到的事也不陌生。就是程乾在现实世界里，生病之后，病情进入到了某个比较严重的时期，就像现在在小世界里这样，出现了嗜睡的情况。
  在那段时光里，程乾每天似乎都睡不醒，每时每刻都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更是装不住多少东西，不管干什么也都提不起精神，在任何地方都只想要躺下去，睡觉。
  还是每次睡觉前，在心里会忍不住想过，最好永远都不用再起来的那种。
  而在此时的梦里，程乾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的家里睡着，手机每隔八个小时就会尽责的响起闹钟，叫他起床。
  然后那时，程乾就会昏昏沉沉的起来，开始洗漱，煮点能吃的饭大多是营养又没有味道的餐食，再味同嚼蜡一般吃饭，像上刑一样吃药。
  有时候，他还需要外出买点必需品，还要定时打扫一下房间，毕竟自从辞掉了钟点工和保洁阿姨，好多事情都只能自己做了。
  对了，记得清醒的时候要多喝点水，给小花也浇一点水，然后，就再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就这样，程乾在梦里，心无旁骛的睡着觉。
  他睡啊，睡啊，睡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冬去春来，春尽夏至，直到不知道多少年的某一个深秋，他再也没有醒来，永远的留在了睡梦之中。
  可惜，梦就是梦，总有要醒的那一天。
  所以，程乾在最后那一刻到来之时，就从梦里醒来了。
  此时，正值天光大亮，灿烂朝阳透过没有遮挡严实的窗帘，洒在程乾眼睛上。
  程乾下意识伸出手，遮住眼睛。
  许久之后，程乾才从梦境的余韵中回过神来，慢吞吞的下床，进了洗手间洗漱。
  不经意抬起脸，程乾就看见镜子中的那张苍白的过分的脸庞。
  他默默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真不明白，自己既然那么爱睡觉，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死在睡梦中？
  暗自想着，程乾低下头，开始洗脸，就在这时，他的心脏忽然痛了一下。
  那种感觉就像是针扎一样。跟着从那针扎过的地方迅速向外延展开一股剧烈的疼痛，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席卷程乾全身。
  程乾撑在洗手台上的手不由一软，他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同一时间，程乾脚上的报警器随之疯狂的发出警报声，报警信息也几乎秒速传到了监管平台里。
  宋塔司作为程乾的法定监护者，被监管中心通知说程乾在酒店里晕倒，被紧急送医时，他刚收到了关于十年前，程乾的工作、家庭和别的一些事。
  赶到医院，程乾已经从抢救室出来，被送到了加护病房里。麻醉效果还在，程乾没有醒，此时就躺在床上安静睡着。
  宋塔司站在加护病房外，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床上的雄虫，站了许久，都没有动过。
  直到护士过来叫他。
  宋先生，医生找您，想跟您说说程先生的情况。
  几分钟后，宋塔司坐在了程乾的主治医生对面，看着主治医生，等着后者说话。
  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可以放任病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的雄主独自待在酒店那种地方呢？就算他现在被社会矫正中，但也是个必须仔细照看的病虫，还是一位需要非常仔细时刻看顾的病虫！真是的！你真是太不负责了！
  医生简直是痛心疾首的对宋塔司说着，一点儿也不在乎宋塔司是虫族武力值最高的雌虫，并且还是高高在上的上校身份。
  宋塔司沉默了一瞬，然后问医生：
  病的有多重？
  医生眼睛一瞪。
  你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不清楚？雄虫的身体情况报告按照规定是会第一时间通报给他的伴侣的，你可不要在这里跟我装不知情！
  宋塔司缓缓说：我的确不知情。所以麻烦你告诉我，医生。
  可能是宋塔司的气场太过强大，纵然见过不少达官显贵，出席过许多有些分量的场合，那医生还是明显被宋塔司的气势给吓到，刚才还决定要为雄虫讨回公道的想法，就被立马给吓的都缩了回去。
  我就勉强相信你说的话吧。
  还是要点尊严的医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看见宋塔司似乎因为自己浪费时间的行为而面色又不善的样子，立刻说重点：
  他的心衰很严重，由于身体情况特殊，所以作为常规治疗手段的那些比如通过虫造心脏或自然心脏移植的方式，对他来说都不行，至于其他相对保守的治疗方式，也起不到大效果。
  总之，不出意外的话，他可能最多还能活半年。
  这番话同宋塔司想象中的病重简直不是同一个等级，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从医生口中听到这样的结语。
  半年时间？最多？
  一时之间，宋塔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跳的也有点不正常的快速，就仿佛要从胸腔蹦出来一样。
  不能移植虫造心脏，也不能移植自然心脏，常规治疗手段不能用，普通方法不可行，那就是说，程乾这一次，真的会死？
  在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报仇雪恨之前，就会死？
  开玩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轻松的事？
  不行！
  绝对，绝对不能就这样放过那个家伙！
  心中的不忿和仇恨堆满了胸口，宋塔司盯着医生眼睛，问：
  你刚才提到了意外，具体是指什么样的意外？是那种能够让他增加寿命的意外吗？
  当然不是！
  医生被宋塔司的问题惊得不由睁大眼睛，立刻断然否认。
  我说意外是在说某些不可控的，对病虫不好的情况。比如说病虫现在的免疫力已经降了很多，这种情况下，可能只是对你我而言很普通的一场感冒，但如果是病虫面对，那可能就会要了他的命。这就是意外。
  而且，现在是初冬，降温逐渐开始，天气冷上一点，病虫心脏所受的负担就会更大许多。许多心脏病虫都把寒冬当做最大的关卡，但只要照顾的仔细一点，顺利熬过去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可是对程乾先生而言，这个关卡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很有可能，他就熬不过这个冬天。
  说到最后，医生不由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看着宋塔司的眼睛。
  那双眼睛现在被情绪染就了一缕赤红，眨眼一看，就仿佛殷红如血，看的医生不由一阵胆寒。
  怎么会？
  医生的话让宋塔司的脑子里不知不觉只剩下这三个字。
  宋塔司完全想象不出程乾会在几个月后，甚至，在未来几周时间里，因为一场寒冬就永远闭上眼睛的场景。
  他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