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放心，丞相大人顶多责备大人，让大人给老夫人请罪。”云三娘微笑着安慰道，“那朱家姑娘已经被抬回去了，断然不会再被抬过来。”这次纳妾风波就此平息，而且就大人当街说的那些话，想给她做妾的姑娘都要断了做他妾室的念头。
  “在世人看来母亲主动替儿子纳妾是为儿子好，为家族好，宇轩坚定拒绝毫无留情，驳了母亲的面子，在世人眼中就是忤逆、不孝。”肖文卿叹气道，“希望这不影响他的前程。”宇轩受老皇帝的宠信重用是无疑的，可是等新皇登基，老皇重用过的人新皇就未必想用了，也许就会抓着这个把柄降宇轩的官职。宇轩的命贵不可言呀，可惜的是要被她拖累了。
  “你别管那么多，大人对你情深似海，你要努力替他多生儿育女，不让别人说他宠妻宠到子嗣单薄。”云三娘柔声说，“很多人都认为，女人就是要替夫家开枝散叶。我没有读过几本书，不过听说书上写过，妾只是代替妻子伺候男子，代替妻子繁衍后代的工具。大人都不想别人替代夫人伺候自己，夫人又可以生育，何须要妾？既然大人处处维护夫人，夫人以后也别委屈了自己，再遇到这类事情就直接告诉大人。”
  虽说达官贵人都爱纳妾收通房蓄养美婢，但总有一两个意志坚定、对妻子深情不悔的。世人对女子限制重重，妻子妒忌便是犯七出，丈夫若自己公开表示不纳妾，便免去妻子被别人和长辈指责了。
  “嗯。”肖文卿笑这点头，感觉到心从来没有如此舒坦过。
  入夜之后，凌宇轩回来了，肖文卿赶忙让人给他准备晚膳，询问他父亲对他今日触怒母亲的反应。
  凌宇轩一边更衣一边道：“父亲说我不孝，要我给母亲赔罪；他说我母子关系如此糟糕，他百年之后不敢放心把母亲交给我侍奉。然后，我俩就讨论公务，谈论完后我独自进宫去见皇上了。”
  不放心把老妻交由嫡次子侍奉？父亲这是稍微透露一些凌家继承人是谁的口风了吗？
  肖文卿心中一惊，宇轩的心是否被他一直孺慕的父亲伤害了？
  在里面更衣的凌宇轩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把皇上要的东西交给了皇上，皇上很满意，赏了一尊年初进贡的白玉观音坐莲台像给我，说愿我家宅平安。我回来之后就先去了一趟馨怡院，把观音坐莲台玉雕送给母亲，算是赔罪之物。”母亲晚年信佛，这一尺高的观音坐莲台玉雕像足够母亲息怒不少。
  肖文卿顿时一紧，皇上眼线好厉害，凌家上午发生母子争吵，坐在皇宫的他下午就知道了，还借宇轩立功赏赐一尊老人家喜爱的佛像让宇轩给母亲赔罪。宇轩十有八九真不是父亲的儿子，宇轩真正的父亲是谁？他是皇上的直系孙辈吗？
  凌宇轩更衣之后出来用晚膳，肖文卿便坐在边上陪他。凌宇轩便挑了肖文卿现在喜欢吃的菜直接送入她嘴中。肖文卿笑吟吟地吃下，环视四周，就看到丫鬟们都很规矩地低着头。
  “最近天气热，你派人把清水轩清理后我们就搬过去住。”凌宇轩道，“七月份文桦就要回来了，他府邸的事情你办好了没有？”
  肖文卿摇着团扇道：“丁伯帮我看了好几处地方，最后选中了东区广宁街后巷的一处三进深宅子。这宅子原主人是一做布匹生意的商人。他年纪大了，决定带着钱财而妻儿回家乡安居。这宅子里面的家具大多完好，附带一个小花园。他出价六百两，丁伯还价五百，承诺留用原主雇佣的一些老下人。福宁已经带人在那宅子修整了，文桦回来应该能住进去。”
  凌宇轩听着，微微颔首。
  肖文卿又道：“福宁前几日禀报我，再过三四天，那宅子就完全修整清理好了，我打算过去看看。”
  凌宇轩立刻皱起了眉头：“文卿，你还有身孕，就别出门了。福宁做事细心，应该不会出错。”怀孕的人还是乖乖呆在家中比较好。
  “宇轩，我只是怀孕，又不是病人，我出行会带丫鬟嬷嬷，还有你留下的侍卫，还有什么不安全的？肖文卿娇嗔道，“那是我弟弟的新宅子，我一定要亲自验看才放心。”
  凌宇轩不答话，表示不放心她出门。
  “宇轩，文桦的宅子和我干娘家就隔了两条巷子，我打算顺路去探望干娘大嫂，看看小妞妞。”肖文卿继续说情道，“妞妞也有九个月了，很久没有看到她，我很想她。”干娘来丞相府过好几回，大嫂来过一回，因为妞妞太小会哭会闹，所以她们都不把她带来。
  “你决定哪一天出门，我多派两个侍卫跟着你。”凌宇轩道。他公务繁忙，现在五日一次的沐浴日都时有时无，就不考虑挤出时间陪文卿去探望干娘了。
  “就这两天吧。”肖文卿摇着团扇想了想，试探道，“我记得皇上赐给你的府邸也在东片区，我到现在还没有去看过，不如趁此机会去看看。”她和宇轩将来是要搬出丞相府的，等看过那府邸之后，她就派人先修整。
  皇上赏赐的府邸……
  凌宇轩皱了皱眉，道：“那府邸不太吉利，如果以后我们要搬出去住，我们还是另外购置新宅子。”今日父亲的的口气让他觉得父亲偏向于嫡长孙继承家业，他该做些后手了。
  “不太吉利？”肖文卿顿时惊愕了。皇上那样宠信宇轩，怎么会赏赐一栋不吉利的府邸给他？
  凌宇轩想了想，道：“皇上赏赐我府邸，我当时很高兴，等了解了之后便决定过个十年二十年把那府邸转卖掉，或者就此荒芜掉。”皇上赏赐给他的，他不方便在皇上还在世的时候就转卖掉。
  “怎么个不吉利法？”肖文卿惊讶道。
  “那府邸前一任主子是西北战神墨天祥墨大将军，他执掌一方兵马却里通外国，皇上登基之后便将他父子三人处决，家产全部充公。二十三年前，皇上突然又为他翻案，说墨大将军遭小人捏造证据陷害被冤杀，恢复墨大将军声誉，追封他为定北候。因为墨大将军和他两个儿全被处决，儿媳悲恸过度早产身亡，不足月孙子夭折，妻子自杀殉夫，他这一系没人了，所以墨家所有家产充公。”
  凌宇轩叹口气，道：“墨家也就是恢复清白了而已，人都被冤杀了，连一滴血脉都没有留下。”他希望自己和文卿将来儿孙满堂呢，这个府邸虽然宽敞气派，但他和文卿是不会住进去的。
  “是不是有人积极为墨家翻案的？”肖文卿好奇道，“皇上九五之尊，要他承认自己冤杀大臣可不容易。”
  “镇国将军年轻时承受墨大将军救命之恩、提拔之恩，墨大将军还有一些坚信他无罪的部将，所以大将军被冤杀后七年，皇上终于接受他们奉上的洗冤证据，恢复墨大将军清白。”凌宇轩道。皇上也要面子，镇国将军他们能逼得皇上承认错杀不知道做了多少努力。
  “龙将军真是知恩图报之人。”肖文卿赞道。宇轩和龙将军的三儿子同是京城四俊之一，两人走得很近，想来龙三公子也是个像父亲一样的好男儿。
  “不管怎么说，墨家旧宅不太吉利，我不想要。”凌宇轩道，“就让那宅子和他的原主人一起湮灭吧。”
  “可惜了墨家。”肖文卿摇头道，这就是伴君如伴虎呀，墨大将军被称为战神，必然在西北边疆建立了赫赫战功，他对朝廷和皇上忠心耿耿，却因为小人作祟全家冤死。
  ○○○
  六月下旬某天，肖文卿拜访过干娘便去看大弟文桦的宅子。因为是夫人弟弟的宅子，经手此事的福安不敢有任何疏忽，亲自监工，将半新半旧的三进大宅子修整得和新建的一样。
  “夫人，除了原主人留下的一些老下人，肖府还需要增添一批年轻下人。”福安道，走在肖文卿两三步前，介绍府中各处情况。至于修整宅子的部分账目，夫人已经看过了。
  肖文卿走在崭新的肖府后宅回廊中，四处查看，闻言便道：“大舅爷估计会带些用得顺手的下人过来，你只需找牙婆买一些粗使女仆和十四岁以下的小丫鬟即可。”宅子修整过后，一扫前任主人居住时的堂皇俗气，很是雅致，像是个翰林编修的府邸了。
  “是，夫人。”福宁点头道。
  检查完宅子，肖文卿在前面大厅上休息了一会儿才离开了。三品命妇大轿抬到半路上，她心血来潮，吩咐他们去附近的万兴和街。她记得，皇上赐个宇轩的原墨大将军府邸便在万兴和街上。
  墨大将军那半荒废的府邸还是有些名气的，前面领路的侍卫询问路人后马上就找到了地方，领着肖文卿一行人来到府邸前。
  肖文卿下轿子之后观望。这府邸大门紧闭，朱红色油漆黯淡斑驳，露出大面大面的木头原色，大门上方悬挂一块牌匾，上面是皇上御笔亲书的“定北候”三个字。
  西北战神墨大将军的旧府，三十年没有人气，几乎就是繁华闹市中的鬼宅。
  ☆、第138章 一四一将军后人
  “夫人，这宅子阴气森森的，看着也不吉利，你怀有身孕，别进去了。”云三娘劝说道。生老病死是常理，谁家宅子没死过人？可是全家都冤死的话，这府邸肯定风水不好。
  “是呀，夫人，别进去了。”水晶玛瑙也紧张地劝说道。
  “我就站在门口稍微看看。”肖文卿道，伸手让丫鬟扶着她慢慢走上石阶。这墨府旧宅门前很是干净，大门上方的门匾没有落灰，屋檐角落没有蜘蛛网和鸟巢，看得出来这里有人经常清扫。宇轩都不要这府邸了，肯定不会派人过来管理这边。是谁在清扫？曾经受墨大将军恩惠的人吗？
  一名侍卫快速上前用力敲没有朝廷封条的大门。“咚咚咚”一阵响后，沉重的大门被里面人拉开，一名五十多岁的黑发劲装武者和一名六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家丁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劲装男子惊讶地望望府门前的众人，那老家丁又惊又喜，一个劲地说道：“是不是大将军的后人上门了？将军、夫人在天有灵，墨家后代终于回来了。”他眼睛眯着，好似看不清事物。
  还是那五十多岁的劲装武者冷静，他抱拳施礼，沉声问道：“这里是已故定北侯爷墨天祥府邸，请问夫人前来有何贵干？”站在石阶上，由带刀侍卫、丫鬟嬷嬷保护在中间的年轻贵妇二十上下，还怀有身孕。
  “你们是看守这府邸的护院和家丁？”肖文卿打量了他们两位后道，“我家夫君是龙鳞卫指挥使司指挥同知凌大人，这栋府邸皇上早些年已经赏赐给了我家夫君。”
  那劲装武者闻言顿时脸色一变，道：“在下从不知道大将军的府邸已经被皇上赏赐别人了。夫人有没有搞错宅子门号？”墨大将军沉冤昭雪后，一部分旧人回到府邸清理，然后便在这边等待。因为这里不详，极少有人愿意来，所以墨大将军府中的人几乎与世隔绝了。
  “不，这府邸的房契我亲眼看过，我夫君也说就是这栋府邸。”肖文卿道，从两人身边望过去，就望见大门后是一堵《日出东海海鸟飞舞》影壁。
  那老家丁听了，立刻跺脚痛哭起来，“不会的，二十五年前龙将军来祭拜老爷夫人，对我说墨家有后，让我等耐心等候；两年前龙将军上门祭拜时说，大将军的后人迟早要回来振兴墨家。皇上怎么可以把墨大将军的家赏赐给别人？大将军、两位少将军都死得冤啊……”
  肖文卿望见忠心老仆哭得泪流满面，心中顿时升起疑云。这府邸被朝廷没收入国库，在墨大将军沉冤昭雪之后并没有发还给墨大将军的族人，所以才可以赏赐给别人。这府邸没有上封条，墨家护院和家仆还一直住在里面进行日常清扫，宇轩知道吗？府中有人生活就需要开销，谁在支付他们的日常生活开销？
  那劲装武者心情很是沉重，拱手询问道：“夫人今日过来是要接管这府邸吗？”大家等待墨大将军后人二十多年，最后等来的就是这个结果吗？不，龙将军身为镇国将军，不会持续欺骗他们二十多年的。
  “我从此处经过，突然想起我夫君名下还有此处房产，便停下来看看。”肖文卿顿了顿，犹豫地问道，“我不知道此府邸还有前任主人的忠仆在看管，不知道我现在可否进去？”肖文卿对这府邸心存好奇了。现在天空朗朗，这府邸看起来并不阴森。
  “夫人，你怀有身孕，这种地方……”玛瑙急切地提醒肖文卿。夫人刚才还说只站在外面瞧瞧呢。
  “不碍事，这府中还有人居住着，大门前也扫得干干净净。”肖文卿道，如果这里面还有护院家丁，那么至少前院主要屋子表面应该会被日常清扫。
  老仆人还在痛哭，劲装武者道：“这位夫人，小人是墨大将军当年的亲兵，现在这府中目前居住着九个人，三名亲兵，两名女眷，三个老仆，一个老厨娘。”其他的人都各奔前程了，只留在他们几个守着定北候府，等待墨大将军后人。
  “我虽晚生二十年，但也听说过墨大将军威名，更听说那场冤案。你们对大将军的忠心真是难能可贵，让人敬佩。”肖文卿道，“我不知道墨大将军有没有后人，只知道这府邸现在是我夫君的房产，我想进去看看，两位请行个方便。”
  老仆人陡然抬起头，怒吼道：”不行，这是墨大将军的府邸，不是你家的。”他守了墨大将军府三十年，就是要等大将军的后人回来继承家业呀。
  “墨忠！”劲装武者赶紧阻住，抱拳拱手道，“夫人请原谅，墨忠伺候大将军三十年，又空守着大将军府三十年，有些魔障了。”他也不想别人踏进墨大将军府，可是这府邸已经被皇上赏赐给这妇人的夫婿了呀。
  “我明白。”肖文卿体恤地颔首道，环视自己身边的四名侍卫，然后道，“你叫什么，可以前面带路吗？”她有四个武艺高超的年青带刀侍卫，还有两名年轻丫鬟一个中年嬷嬷，六个年轻家丁，里面的老亲兵老家仆对她也不敢动什么歪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