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崩塌而下，在夜里尤其迅猛。
  方陆北行车艰难。
  道路拥堵，水泄不通。
  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梁铭琛那边挺着急。
  他只好抄小路赶去，还是晚了一些。
  房内亮着灯，隐约能见到走动的身影，看体态，该是顾枝。
  方陆北并不想进去，那毕竟是他们的家，他总去，无论是以什么理由，都不合适，电话打进去了，梁铭琛很快撑着伞出来上车，手上拿了不少东西，面庞上虽有焦躁，却很淡。
  这份焦躁便成了对这场雨的不耐。
  而非现下的情况。
  “这些都是给景芙的？”
  若真是。
  梁铭琛还算出手阔绰的。
  他的经济情况告急，并不是假的，在商场时顾枝的话，还有她提出要和乔儿一个医院时的局促，都让方陆北深刻认识到了他们家的糟糕状况。
  梁铭琛没否认，从牛皮纸袋里将那些文件拿出来给方陆北解释，他额角还有雨水，也来不及打理了，“你把这个拿给她签字，是房产，签了东西就是她的。”
  给房子，这不奇怪。
  也算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了。
  能挪动的金额是不多的，可他们家的人最喜欢送房产，逢年过节送，生日过寿送，单是梁铭琛手上，恐怕就有好几套。
  这东西想变现并不划算。
  但转送倒是可以的。
  他现在能给的不多，也就这些。
  好意过后便是撇清关系的白纸黑字，“还有这个，你让她签字，然后你带回来给我。”
  “这是什么？”方陆北拿过来想看，梁铭琛却阻止了，“你给她，她自己知道的。”
  “该不会是什么罪状书吧？”
  眼下的状况太严峻。
  方陆北不得不说两句轻松话缓和气氛，梁铭琛却没心情应笑，只觉得这东西交出去，算是将他一生的傲骨都给打碎了，打心里头自己都有点瞧不起自己，到头来他跟家里那些个兄弟姐妹没区别。
  都是遇到事就卖女人的怂蛋。
  看到他眉间闪过的忧愁，方陆北也难受，这事或多或少跟他有点关系，不然就凭梁铭琛的人缘，就算知道他怎么混蛋了，也不会被捅出去。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开口？”
  梁铭琛捏了捏眉心，一片烦闷，“真有，我得去家里那边帮着拿一块地，得疏通的人多，来不及回来照顾枝枝，你有空帮我看着点。我也跟程颂招呼了，但他不靠谱，没你省心。”
  “就这事，小意思。”
  他还以为他会让帮着看景芙。
  可说到底，男人都是薄情的物种，外面的再香，也得脸上有光，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是个贪色的男人，原配这儿的脸面，永远忘不了。
  方陆北又多问一句，“有什么人要打点的，我认识都帮你打声招呼。”
  这比照顾女人要重要多了。
  梁铭琛沉默着点头。
  外面的雨和风都在肆虐，车门将那些隔绝在外，却隔绝不了心里的暴风雨。
  他躺进座椅里闭眼深思了会儿，肩膀落在其中，却还是沉重的，思考完毕，他还是拿出了原先就准备好的东西。
  那些比白纸黑字的东西更有温度。
  “这个，你也帮我带给景芙。”
  他将小盒子递过来，方陆北没打开，但能猜得到是什么，盒身上刻着梁家的标识，是梁铭琛做出的东西，都有这样的包装。
  方陆北能猜到是什么。
  “你送她的礼物？”
  “原先就想给她了。”梁铭琛是没什么感情的人，他一定是他们之中最薄情寡义的那个，他从小获得了太多，哥哥姐姐的偏爱也好，家庭氛围的融洽也好，又或者是一块又一块的精美宝玉，在他世界里，甚至不需要太多的爱、太多的留恋。
  他能拿出这个给景芙，在方陆北看来，还真是三生有幸。
  方陆北接过，放到了一旁，“我会给她，你放心。”
  “麻烦你了。”梁铭琛有些疲倦，那份疲倦是从灵魂里透露出来的，但他来不及喊累，“你找到人了吗？”
  “越云？”
  “嗯。”
  “还没有。”
  “找到了打算怎么办？”
  此时此刻他们的口吻已经不是在商量要怎么对付一个人，而像是在处理一只即将死亡的动物，是埋了，还是火葬，都是一句话的事。
  方陆北撇撇眉，烦了。
  听到这个名字他就心烦，犹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越云，在机场附近的咖啡馆，他没记住她的样子，但印象也不差，后来是越家的花园，他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那时候，他就该警惕的，这个女人并不像越欢，不像大多数女人那样。
  她偏执得厉害，比越欢还厉害。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梁铭琛知道有些人面儿上看着冷，实则心热，心软，方陆北就是。
  不然他也不会对以前那些女人那样心慈手软，就连欺负过乔儿的江珍珠都没怎么样，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太需要爱了，却爱得太廉价。
  而他自己，又是第二种人了。
  看着心肠热，实则冷硬至极，但凡别人让他亏了一分，他一定要百倍讨回来。
  梁铭琛连着将牛皮纸袋一起给方陆北，“等我回来，一起商量。”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推门的手收回来。
  他用不知所云的眼神看着方陆北，“枝枝生之前，肯定会回来。”
  到时候他不回来，家里也是要催的。
  别的义务他尽不到，但丈夫的责任，他还是要尽的。
  “行，等你。”
  车门被关上。
  梁铭琛走过雨，又回到了温室里，方陆北启动车辆，犹豫着这些东西是该先送去给景芙，还是先回家，毕竟天儿晚了，又下雨，又打雷的，乔儿会害怕。
  没想太多。
  他驾车，先离开了这儿。
  雨水铺天盖地而来，出门前拿的伞没能用上，还放在一旁。
  车子在至元路的交叉口犹豫进入左转道还是直行，车后有车跟得紧，无法变道，方陆北也无所谓，认命一般，直行下去。
  路是回家的，在选择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有了答案。
  侧眸看了眼梁铭琛给的那些东西，喃喃自语，“明天再给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