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儿丧父，心神打击之下精神有些异常也说得过去，再或者是什么人装神弄鬼？”贾玫思罢，谨慎发问：“那么，你父亲让你做什么？”
  “自然是报仇。”
  这话一出，贾玫更相信是有人在暗中蛊惑。思忖道：常闻有江湖中人轻功高明，来无影去无踪，形如鬼神，莫非女儿是被他们给利用了？不然卫延怎么会让自家女儿冒险报仇？
  她哪里知道，这当然不是卫延的主意。卫延的心思是让林如海出面，只是卫芊气不过，才要亲自动手为父报仇。
  “知道母亲不信，但除了父亲外，女儿还时常和外公聊天。”卫芊这三年来每月都要和贾代善见几面，甚至还见过两次卫家老祖。随口捡了几件贾玫小时候的事情，贾玫疑窦顿生：“这是当初，你在荣国府的时候，你外公跟你说的？”
  “外公在荣国府跟我见过几面？哪里能够说这么多？”卫芊道：“若母亲不信，今夜我可再去和外公请教，不知母亲要问什么？”
  贾玫疑心贾代善曾跟卫芊说过自己的事，不肯相信。但忽然间想到惦念几年的一桩事情，便道：“你可记得咱们家的云香楼？那何掌柜当初将云香楼转给我们的时候并无地契。”
  “女儿晓得，不是说当年何家老太爷走之前没把地契传下？不过他只有何叔叔一个儿子，想必是临终前来不及。所以当年转给我们家的时候，何叔叔在官府挂失重新补了一张。”
  “正是如此，但老地契至今没找到，若当年是被旁人得去，恐怕日后还有波澜。你若真能沟通鬼神，便和何老太爷的亡魂沟通，将地契找出来。”
  “这有何难？何叔叔如今还帮着咱们家打理云香楼，金年鬼节的时候我还专门去给老太爷送过瓜果。”卫芊轻然一笑：“母亲若真不过，晚上我当着你面阴神出游一次便是。”
  贾玫颔首，母女二人用过早饭后开始今天的丧礼吊念。
  直到半夜，卫芊陪贾玫入睡，当着她的面盘膝而坐。头顶一片云光中升起巍峨楼台金阙，贾玫凡目窥视，少时便忍不住落泪，不敢再度直视。
  卫芊阴神出行，这三年来熟悉金陵每一寸地界，不用惊扰门神便可寻得前往城郊的去路。
  “卫奶奶出行，闲人免过。”突然，有两个好事亡魂跳了出来，扯着嗓子喊起来。
  七月十五中元节，鬼门大开。众多鬼魂会回返家园，待过下半年后才回归幽冥。
  偌大金陵城中，这些亡魂彼此大打出手，争斗地盘。但在卫芊阴神出行后曾出面调解矛盾，故而在这些亡魂中颇有些威信。
  “大家有冤有仇赶紧请卫奶奶做主！”另一个亡魂吆五喝六，远处观望的不少人围了过来，男女老少皆有。
  卫芊有些无奈：“本地城隍老爷也在，你们不找他，天天找我作甚？他的本职不就是保你们这些亡魂平安？”
  “还不是因为城隍老爷身上神光太强？我们过去时心惊胆战，生怕老爷发火。而且就我们这些小矛盾，真过去了，老爷大手一挥把我们送到幽冥怎么办？”旁边的好事亡魂腆着脸拍马屁：“而且奶奶慈眉善目，就跟庙里的菩萨似得。”
  卫芊摇摇头，没说话。只是目光遥遥看向城隍庙。
  一山一水，一地一城皆有神灵。当然，这些神灵的等级很次，在神佛中山神土地从来都是末流。城隍的待遇也不好，很多神灵强大之后上天入地逍遥长生，早早把凡间的神位留给后人。
  如今这位金陵城城隍便是前朝一位官员死后英灵不灭，被百姓祭祀而来。若论修为，和卫芊不过伯仲之间，而且这位城隍鲜少搭理外面这些亡魂，只要他们不过分，一般不理会。
  敬亡魂而远之，安安生生过自己的小日子，只要没有别人督促，几乎不干正事。
  “若非城隍册封需要天子诏书，我都有心让外公来当这个城隍了。”卫芊默默盘算，遥遥对城隍庙方向行礼。
  天子代天巡道，建立龙庭，册封百神。在今朝之初高祖定鼎龙脉，位居大明宫后曾册封天下城隍。其中有王、公、侯、伯四等，鉴察民之善恶而定祸福，司牧亡魂之所安定幽冥。
  金陵，作为历朝历代的都城之一，其城隍地位仅次于长安永灵王，乃公爵一等的城隍。若按照阳间规矩来算，那就媲美公侯之爵。
  那城隍见了，也赶紧回礼。毕竟卫芊力量在于自身而非王朝册封。再者，卫芊身上有御赐之物，他也不敢不敬。
  远处白衣少女皓齿明眸，衣衫飘然，婉若游龙。身上缕缕龙气相随，又有仙道重宝在身。这城隍公不欲惹事，回礼之后继续喝茶。
  就这样，二人各退一步，三年来井水不犯河水。
  卫芊询问这些亡魂的近况，众人如今并无大争斗，仅仅是见卫芊阴神出游，感觉好奇才出来看看。
  “仙人奶奶除却初一十五往郊外拜访荣国公外，不是已经鲜少出门？这次出来不知有何要事？”
  “我欲寻何太爷问些事情。”卫芊大大方方说出来。
  众人一听，叽叽喳喳说：“这也巧了，中元节后鬼门大开，我们这些亡灵正在外面闲逛，刚刚那何老二也在。”
  几个鬼魂相互扑打，推推搡搡后三个鬼魂飞向西头大槐树将何明找来。
  何明当初经营云香楼可谓生意兴隆，但是在他儿子这一代逐渐不行，后来索性将云香楼卖给贾玫，他们老老实实在云香楼作为记账掌柜。当然，贾玫也没刻薄他们，给他们入了三成干股，让他们每月拿红利也足以养家。
  也正因此，何家人才会尽心尽力给贾玫办事。
  卫芊鬼节时候送众多鬼魂瓜果，因为跟何家人关系不错，就多给了一些。
  何明过来和卫芊见过，卫芊询问地契时，何明有些纳闷：“当年我家那小子不是在官府挂失了，这地契还有什么用？”
  “何老二，别不知好歹，奶奶问话，你只管回答即可！”旁边好事亡魂喝道：“说那么多作甚！”
  “切！你这大老粗懂什么！我是怕我们家那小子得罪了卫家奶奶们，所以要先问清楚，回头我好回家教训他。”
  “得了吧！你才做鬼几年，连托梦都做不到，教训谁啊！”
  “这不是有奶奶在吗。”何明将自己埋藏地契的位置告知卫芊，卫芊道谢之后送上瓜果，化作清风回返家宅。
  贾玫看卫芊闭目打坐，旁边红椿告诫不可惊扰肉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卫芊睁开眼，将何明埋藏地契的地方说了出来。
  “母亲明日去查，绝对精准。”
  第二天，贾玫前去寻找地契，果然依照卫芊所言顺利寻到。至此，才将信将疑，认可卫芊的话。
  卫芊知道母亲还不相信，也不继续说什么。而是把自己的主意，假借卫延的主意说出来。
  “父亲之死和甄家脱不开干系。或许未来会找我们麻烦。请母亲代笔写三封遗书，其中一封给黄伯父，将甄家历年来的罪状上表。当然，最好不要用自己的名义，假借他人之手。伯父本就是刺史，有上表监察之能。”
  “第二封信给林姨夫，父亲出事恐怕和江南一桩隐秘有关。近些年来姨夫因为姨母的关系和父亲走得近，恐怕也脱不开干系。母亲以父亲口风告诫，暂时不要捅出去，先保住自己性命要紧。若真是甄家做的，目前圣人不会发落，反而给他们报复的机会。”
  “第三封信当做密折，但不要写完。只写一半，然后戛然而止，等父亲灵柩回来后藏在其随身物品中，假装后来发现，可当做日后证物对付甄家。”
  卫芊口述，让贾玫誊写。
  贾玫暗忖：若芊儿此言不假，那么夫君这件事恐怕和五皇子也脱不开干系。
  “绝对不能让五皇子登位！他若登位，这件事就永远埋下去了！”贾玫和卫芊到底是母女，瞬间想明白自身福祸因果，对五皇子暗中起了逆反之心。
  有很多人讥笑从龙之功火中取栗，但真正有多少人是为了日后的大功？
  其中，恐怕不乏贾玫这种和某位皇子有仇，绝对不愿这位皇子上位的人。毕竟日后清算起来，难道你还真想以忠君报国的名义甘心被杀？
  “既然五皇子做得初一，我们也做得十五！反正大哥支持的人也不是他，正好表明立场。”这位荣国公之女也是果决之人。当机立断决心加入贾赦那一方。
  “对了，丫头，斗姥庙里面是不是有一位叫做玄宁的女修？我怎么没见过？”
  “玄宁？”卫芊脸色古怪起来：“不才，正是女儿。”因为庙里面熟人都称呼芊师妹，所以外人不知道这个道号。
  “你？”贾玫说不出话，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
  让她帮忙寻找玄宁道姑，这是贾赦的意思。据说是那人救下白龙鱼服的七皇子。
  若是自家女儿，那么这件事就很值得操持了。
  或许，这件事还能当做一个转机！
  贾玫心中活络。反正她是不乐意自家女儿学什么异术，然后孤寡一辈子。她认为，卫芊如此看破红尘，想必还是婚约的祸害，如果能够寻一个良人，自然能够将她拉回相夫教子的正道上来。
  第35章 下南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