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冤家路窄
  韩也飞快地蹙了下眉，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心想着自己还没找他算账呢，这小可怜鬼就先挑衅到他头上来了。
  他懒叽叽地往冰箱上一靠，打开冰水灌了几口，瓶身薄薄的一层霜在他手中化开。
  霍歌正打算走，突然听见身后的人开口了，刚润过口的嗓音像冰水一样透凉。
  “这是我第一次出去上网被抓。”他说。
  原来是去上网了，霍歌了然，中二少年成群结队上网，弄得跟打群架似的，倒是挺符合他的人设。
  不过，听这口气居然还是个惯犯。
  还是挺自负一惯犯。
  霍歌觉得好笑，面上不着痕迹地哦了声，并没有跟他闲聊的打算，更懒得解释。
  索性直接回了房。
  身后目送他离去的韩也，无言骂了声靠，太他吗拽了。
  第二天一早，霍歌吃完早饭以为韩也还没起床，结果往院子里一看，好家伙，单车没了。
  人早走了。
  看来昨晚着实气得不轻，连圈地盘的任务都给忘了。
  霍歌依旧坐23路去学校。
  今天周五车上人反而少，他挑了个倒数第二排的空位坐下。
  戴上耳机，把音乐声调到最大。
  耳朵里是震天动地的金属摇滚。
  窗外是辽阔的田野。
  当公车驶过这一片无尽的蓝天，灵魂仿佛找到了归宿。
  立青中学的早读课在七点半开始，但马雯倩要求学生七点二十之前到校。多出来的几分钟该上厕所的上厕所，交作业的交作业。
  用她的话来说，不要一到上课时间了，大家都开始急急忙忙的吃早餐、上厕所，最后作业也没交。
  霍歌是掐着点进教室的，抬头看了眼挂钟，刚好七点二十。
  还来得及抄作业。
  他回座位需要经过韩也的位置，霍歌走过去时低头扫了眼，这人在抄语文。
  他脚步不停地往里走，随意往班上一扫，后排大部分同学都在抄作业。
  忽然霍歌脚步一顿，人对视线没来由的敏感致使他眼波微动，侧目朝某个方向看去。
  就见吴志杰一脸恼怒地瞪着他。手上还不忘唰唰地在抄题，低头瞄一眼作业本，抬头就要瞪他两眼。
  霍歌觉得自己完全读懂了他的眼神。
  不知好歹、多管闲事！
  他不为所动地走回座位。
  屁股还没坐热，窜门的张嘉逸就回来了。他显摆地举着手中的作业本晃了晃：“数学作业做了没？新鲜出炉的，要不要？”
  霍歌还真需要。现在的进度对他来讲太过简单，与其花时间做一些于他而言毫无难度的题，不如抄来得划算。
  霍歌在抄作业时，张嘉逸也在抄。等张嘉逸抄完，再把自己的作业本借给霍歌抄。两人配合默契，几乎分毫不差，妥妥的一条流水生产线。
  最后张嘉逸先他一门抄完，老神在在地啃起了面包，还有空余时间找霍歌闲聊。
  “霍歌，你认识韩也他们吗？”
  上课铃声即将打响，霍歌笔下龙飞凤舞，说话时也心不在焉：“什么？”
  张嘉逸咀嚼着手里的面包，扫了眼第一排，那儿韩也正低着脑袋，估计在玩手机。
  “我早上来的时候好像听吴志杰骂了你一句。”张嘉逸犹豫着又补充了一句，“他语速有点快，我也不是很确定，估计是我听错了。”
  霍歌没说话，唰唰地把最后几个字赶在打铃的同时写完。他们这组小组长是学委，这会已经候在他桌边等着了。
  霍歌道了个歉，按时交上自己的作业本。
  这才有闲心去听张嘉逸的八卦：“你刚说什么？”
  张嘉逸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口齿不清道：“刚开学的时候，好多高年级的打听过韩也。我记得有一次韩也因为没有背书被语文老师罚站在门口。课间的时候，他叼着书走回教室，走廊里传来了一阵女生的尖叫。卧槽，巨夸张！后来这事还在年级里传过一阵，那几天好多人学他耍酷叼书。”
  霍歌：“……”
  他不是说过对韩也的八卦传闻一点兴趣都没有嘛。这人怎么回事，每天搁他这说书呢，讲得好他还能给钱不成？
  张嘉逸抹了把嘴巴又准备开口，这会儿嗓音压低了许多：“不过他脾气不是很好，以前就挺爱闹事，我们初中就有很多人怕他。而且他当时在立青就很有名，甚至有很多立青的女生跑去我们初中找他。”
  霍歌无语地看着他：“然后呢？你也是仰慕他的一员？”
  张嘉逸噎了一下，很无语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老实说，你给我的感觉像是那种完全不怕事的。”他说着脸色为难地停顿了下，才道，“但是怎么说呢，你还是别去惹韩也的好。”
  这会儿霍歌总算明白过来了，感情这人在担心他？霍歌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不禁有些感动。
  看上去胆子挺小，还挺靠谱？
  “不是，你这什么眼神？”张嘉逸往后缩了缩脖子，“搞得好像我暗恋韩也一样。”
  这时去接水的吴志杰恰好经过两人身边，闻言侧头打量了张嘉逸好一会儿，神情不可名状。
  张嘉逸：“……”
  就他吗无语。
  浑浑噩噩混了一周多，霍歌迎来了立青第一次月考。
  第一次月考不分班，第二次依照年级成绩排名。第一名一号座位，以此类推。
  月考期间，班里的学习氛围比任何时候都要浓厚。
  不是考完对答案就是临时抱佛脚。
  霍歌和张嘉逸还算淡定。两人都抱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霍歌想的是反正都在立青了，考不考排名如何又怎么样，还能再差吗？
  而张嘉逸纯粹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对不对结果也没差。
  “这破学校什么都没有就是考试多，成绩好的或者家庭条件好的早都去了市里的学校了。就我们这种没什么志向的才留在这。”张嘉逸吐槽道。
  把天天合伙抄作业的霍歌默认为同类。
  霍歌嗯了声表示赞同。
  为期两天的月考过后，被流放了将近两周的韩也被马雯倩赦免搬回最后一排。
  成为霍歌的同桌。
  课间韩也不乐意地把书包往他旁边的课桌上一丢，整张脸的表情几乎组成了一个横字。
  眼瞅着马上就要找茬了，马雯倩及时把霍歌叫了出去。
  韩也只好闷不吭声地把气憋了回去。
  霍歌入学时，马雯倩就对他的情况有所了解。他们一众老师也在办公室就霍歌的心理问题进行过探讨。
  霍歌的经历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处于叛逆期的青少年。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这个年龄段太容易毁掉一个人，一段恋情一个老师甚至于某个同学，都可能让他们离经叛道。
  这种例子以往立清数不胜数。
  去往办公室的途中，马雯倩若有所思地观察着霍歌，注意到有不少女同学在偷瞄他后，打趣道：“学校里喜欢你的女孩子不少吧，有没有人在追你？”
  霍歌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回答：“没有。”
  马雯倩瞥了他一眼，笑道：“最近跟班里的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霍歌说：“还可以。”
  两分钟后，霍歌跟着马雯倩进了办公室，乖乖地站到她的办公桌前。
  马雯倩坐下后，直接从办公桌下抽出了一沓试卷。翻开后拿起最上面的一张抖了抖，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霍歌迟缓半秒嗯了声。
  马雯倩摘了眼镜，语气稍微硬了点：“那你给我解释一下。”
  霍歌垂着脑袋乖乖地站在那，却不说话，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马雯倩看了他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委婉的引导话题：“我知道你以前成绩非常好，是进度跟不上吗？”
  又迟滞两秒后，霍歌同样嗯了一声。
  马雯倩简直要被气笑。
  要不是知道他以往的成绩，她估计要被这声诚心诚意的嗯糊弄过去。
  “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卷子空这么多。”马雯倩把他的卷子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照道理说，这次的试卷对你来讲毫无难度，可是你都空着。”
  见他始终不愿吭声，马雯倩加重了语气：“霍歌，我知道立青这座小庙供不下你这尊大佛。可是你要知道，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你现在的人生不如意有挫折，你现在感觉疯狂或者崩溃，企图反抗或者挣扎这个世界对你扑面而来的恶意。我理解，谁不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呢。谁没有叛逆过，谁没有反抗过这个世界。可是结果怎么样？”
  她稍作停顿后说：“放学后堵在校门口的混混看到过没？跟你年纪一样大的服务员见过吗？那些年纪轻轻出入网吧游戏厅的，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一把年纪啃老的，这就是结果，他们只能做社会最底层的工作。可是社会瞬息万变，这每一刻的变化都是学者赋予的。外面的世界大得超乎你想象。你以为你学习是为谁？十年后，你记得我是谁？十年后你成了工程师、成了企业老板，或者是服务员，关我什么事 ，关任何人什么事。你的工资是进了我的口袋吗？霍歌，你自己想想，你妈妈为了培养你，费了多少精力，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吧。难道你要让她那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吗？”
  “她把你教育成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她对你有期望是不是？她留下的遗憾，你要不要做给她看？”
  ……
  霍歌回到教室时已经开始上课，物理老师正好在讲这次月考试卷。
  见霍歌出现在门口，他抖了抖试卷，问：“去哪儿了，上课铃声都听不到？”
  “马老师办公室。”霍歌回答得规规矩矩。
  物理老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座位在哪？”
  也没说让他进去。
  霍歌指了指自己的座位。
  “行。”物理老师抬了抬手喊，“那个——韩也，你看看他桌上的物理试卷，考了多少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