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男人一只手死死地掐住了少年的脖颈，冰蓝色的眼眸中有着不顾一切的恨意，那种绝望、那种痛，让任何人看去都会心生不忍。
  然而在辟邪看来，这又算什么呢？
  黑衣少年任凭脖颈处的那双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只感觉一口气没有上来，耳朵立刻嗡嗡作响，眼前便跳跃出紫色、金色、黑色的光点。
  他便知道，自己……自己终于是可以死了啊……
  地上躺着的男人看到眼前出其不意的一幕，立刻放声大笑了起来，带着不加掩饰的欣喜和嘲弄，放肆的笑道:“哈哈哈！辟邪啊辟邪，被心爱之人这样对待的滋味好受吗？！哈哈哈！活该！活该！你活该！咎由自取！活该！”
  然而，颓然听到墨蓝色长衫男人这席话的苍炎却突然回过神来，全身一颤，立即放开了手，然后，他就看到那个瘦弱而又邪魅的少年在自己眼前滑了下去。
  “子皙！”苍炎一个扑身上前拥住了那具破败的身体，然后将对方的头颅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眼中弥漫出了巨大的恐惧，“子皙！子皙！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看看我啊！”
  黑衣少年便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再喊……我就要被你吵死了……”
  男人便一愣，继而狂喜，正要说什么，就见怀里的少年突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炬，但却气若游丝的冷声说道:“苍炎，杀了我，赶快杀了我。”
  “不！我不！”男人紧紧的拥着少年，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不管你骗我什么，你都是我的子皙，不管名字是真的还是假的，你都是我心中那个纤尘不染的子皙！”
  “假的，都是假的。”辟邪不愿意再与对方争辩，索性闭上了双眼，用着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苍炎，你会后悔你的决定的。”语闭，推开了男人，站起身，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火烧火燎的痛，然后就摸到了一手的鲜血。
  少年不禁撇了撇嘴，无奈道:“真是的，全身上下就剩脖子和脸没有被烧坏，得了，这下可好，脖子也被烧了……”
  男人便痛苦的站起身，蹙着眉，伸出手，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黑衣少年便无所谓的笑了笑，旋即指着苍炎腰间的那枚玉坠说道:“大笨龙，你给我听好了。你腰上的那枚玉坠是我屠了整整三十几口人后夺来的，你怀里揣着的那条狐皮围巾是我杀了一只九尾白狐后扒了对方的皮做成的。哦，对了，那只狐狸在临死前还叫着你的名字，好像是你的什么朋友。”
  少年说到这里，顿了顿，没有理会白衣男子那如死灰般的脸，而是继续没心没肺的说了下去。
  “还有，放许愿灯的那天也不是我的生辰，只是那一天是我浴火重生、重新睁开双眼，从地狱中醒来的日子。也就是在那一天，我第一次杀人，杀的就是那个救了我的神医。”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每一次带你出去喝酒或者是吃好吃的，用的钱都是我杀人后得到的不义之财。怎么样，大笨龙，现在感觉怎么样？”少年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
  “哈哈哈！都说我恶心，都说我是恶魔，可是我再恶心，再可恶，再该死，我也没有吃过同族的肉！若论该死，死的应该是整个沧流城的人！是他们！是他们亲手造就了一个恶魔！”
  “你够了！”躺在地上的男人听不下去了，“辟邪，你这个没有心的魔鬼，你居然……你居然能做出这样恶心的事情来！”说罢，转头看向了身旁一动不动的白衣男人，再次怒吼道:“你看到了吧！这下看清楚这个家伙的真实面目了吧！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难道你还要护着这种家伙？！”
  说罢，就感觉自己身上的坚冰突然碎了，男人一愣，立即狂喜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一把拿起了眼前的那支黑剑，歪歪扭扭的指向了少年，放肆的叫嚣道:“哈哈！辟邪！你看，现在连你心爱之人都倒戈了，你还剩下什么？！你又能嚣张多久？！”
  “我本来就什么都不剩。”黑衣少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无视那把黑剑，抽出了腰间的皮鞭，正要动手，就听到了那个低着头，全身都在发抖的男人缓缓的吐出了几个字。
  “恶……心、恶、恶心……真恶心……”
  少年的眸子颓然一缩，拿着皮鞭的手便微微的抖了抖。
  然而，也只是一瞬，少年便扬起了凄惨的微笑，说道:“大笨龙，你换个词语吧，这个词语，我听得太多了。”
  苍炎便猛的抬起头，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中燃烧起了熊熊烈焰，看的一旁的蓝衫男人不由全身一抖，下意识的退后两步。
  辟邪便微微一笑，收起了手中的皮鞭，勾了勾手指，歪着头，露出了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宛如佛光般清澈的笑颜，“大笨龙，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
  是的，他究其一生，做尽了坏事，无非是想死在一个值得的人手中。
  而他……他便是他心中那个可以放弃这肮脏性命的人。
  “呵呵……”苍炎低低的笑了两声，目光落在了少年脖颈处深浅不一的印记上，突然一股无力感将他全身笼罩，然后……双眼中的火焰便熄灭了。
  白衣男人转过了头，背对着少年，深吸一口气，说道:“子皙，你走吧，从今以后你我二人就当从未遇见过。”
  少年一听，愣了一下，继而无声的大笑了起来。
  原来……原来在他心中他已经恶心到了让他无法下手的地步了吗？！呵呵，好啊！真好啊！
  少年漆黑的双瞳颓然一缩，然后快如闪电般的一把夺过了那把黑色的剑，翻转了剑芒，一下子穿透了自己的心脏！
  只听噗嗤一声沉闷响起，白衣男人就看到一柱鲜血扬起，接着……
  风，停了。
  时光仿佛静止在这一刹那。
  白色长衣一动，立刻接住了那个摇摇欲坠的身体。
  接着，大红色的血花便开满了全身，将那贵重而纤尘不染的白衣重新染上了刺目的红。
  “咳……大笨龙啊……”少年闭着双眼，口中不断的往外翻涌着鲜血，“你说你怎么那么笨呐，连个人都不会杀吗？既然你不会，那我就帮你啊……”
  然而，怀抱着他的男人已经泣不成声。
  “大笨龙啊，世人都说我是魔，却手持佛光，其实我想要的不是佛光普照，而是一道属于我自己的光，一只属于我自己的鸡。那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跳井是因为被人玷污，后来我去杀了那个人，帮女孩报了仇，但是后来却被城里的人吃了，等我知道后已经晚了……咦？大笨龙，你哭了吗？”
  此时此刻，少年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但是却能听到那响在耳边十分明显的抽泣声。
  于是，他抬起了手，轻轻的碰了碰那张完美无瑕的俊颜，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你不要哭，你一哭，我就、我就舍不得死了啊……你……”结果，话还未说完，少年的手便毫无征兆的沉了下去。
  男人顿时瞪大了双眼，然后紧紧的拥住了那具毫无反应的身体，大吼道:“我不哭了！我不哭了，我再也不哭了！子皙，你不要死！我求你了，你不要死！以后我天天给你烤鸡吃，天天给你买糖吃，天天给你编蚱蜢，你不要死……我求你了……你不要死……不要扔下我……不要……”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无边无际微凉的风，还有那……那淡淡的鲜血的芳香。
  轻风曼舞，丝丝缕缕，拂面而过。
  暮雨斜飞，轻轻悠悠，飘洒而下。
  远山笼罩在层层白雾里若隐若现，烟雨迷蒙了浩渺空际里的日月星辰。
  而你……再也不会出现，对着我笑的如同一个孩子，唤我——大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