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呀。”
  蓝小天趁着绵绵不注意把手机藏在了口袋里。
  “那你刚才为什么看手机发呆呢？”
  纪航成和颜子期的婚礼只是在网络上传播，虽然很隆重，但是还没有闹到那种人尽皆知的地步，绵绵在医院，平时也很少接触手机，所以她自然是没有发现的。
  当然，蓝小天也不可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她，想想，如果绵绵知道了这事应该会闹的不轻吧。
  “哦，刚才有点事要处理，绵绵，你现在想吃什么吗？”
  “我不想吃，小天阿姨，我想妈妈了。”
  和绵绵接触这么久，蓝小天从她口中听到的几乎都是她想爸爸，第一次，她听她说想自己的母亲。
  “想妈妈了啊？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要不我把你爸爸找来吧。”
  蓝小天知道绵绵的母亲死了，在孩子最思念亲人的时候，理应是由她最亲近的人陪在身边才是对的。
  她话刚出口，绵绵就死命摇头，“我不要，我不想见到他，小天阿姨，其实...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爸爸，是我妈妈很喜欢他，所以我才假装喜欢他。以前，我很向往自己的爸爸，可是后来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点都不喜欢我这个女儿。”
  “...”
  蓝小天不可思议地看着绵绵，她承认自己有被惊吓到，这一番话听上去完全就不像是一个九岁女孩会说的话，她们这个年纪不是还应该沉浸在最快乐的公主梦里吗？
  怎么到了绵绵这里，她的身上除了看到无尽的悲伤就再也找不到一点积极向上的东西了，这很可怕，真的很可怕。
  与此同时，蓝小天产生了恐惧生小孩的想法，她想如果以后自己婚姻生活不幸，生了孩子，最后会不会也是和绵绵一样。
  良久，蓝小天都憋不出一句话。
  “小天阿姨，我是真的好想我妈妈了，我知道这世上只有她对我是最好的。但是我也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为了不让我伤心故意说谎说她去很远的地方工作，其实我知道她是死了，死了就是在这个世上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绵绵瘦如柴骨的手指不停地绞着被角，她把头压的很低，眼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渗透进了被子里。
  “绵绵，你不要这么想，我偷偷告诉你，其实小天阿姨在很小的时候也失去了爸爸，每次我想他的时候都会哭的稀里哗啦，后来我妈妈告诉我，如果我想他了，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说爸爸就住在那里，他会一直陪着我。”
  这只是一种安慰，蓝小天一直都很明白，一开始她觉得这完全就是骗人的鬼话，月亮上面什么都没有，怎么住人。
  后来，小时候不相信的谎话反而在长大之后成为了她心中的那一抹信仰之光，她依赖那束光，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她都会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然后整装待发，重新振作再一次去面对生活。
  同样，今天的绵绵和她小时候一样，这种话，她不信。
  “不是的，小天阿姨，人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我妈妈不住在月亮上。”
  “那就让她住在你心里好不好，你想妈妈的时候就在心里默默的怀念她，告诉她你最近做了什么快乐的事，这样是不是也是一种不错的方法？”
  绵绵想了想，终于是点点头，“好吧。”
  “嗯，绵绵，你一定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千万不要辜负你妈妈知道吗？”
  “知道。”
  虽然绵绵并没有好转，但是蓝小天觉得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别的不说，至少她愿意沟通了，这就是向成功迈进了一大步。
  “真棒，绵绵，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如果有，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带你去好不好？”
  绵绵还太小，不能一直用药物治疗，她最应该接受的还是心理上的疗法。
  “好~”
  *
  从医院出来，蓝小天回了一趟研究所，最近他们所长别提有多关心绵绵这个案子，几乎是每隔三两天他都要问上那么几句。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到了例行“问候”的日子，所以蓝小天就自己送上门。
  “叩叩——”
  “进来。”
  蓝小天推门进去，“所长，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我来向您汇报工作了。”
  “有，有，怎么没有。”
  蓝小天的领导鲁健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70后，左右逢源的作派，上面哄的住领导，下面拿捏得了下属，特别能干的一个人。
  “来，小天过来坐，哈哈，你最近是辛苦了。”
  鲁健放下手里的工作和蓝小天一起来到旁边的沙发旁，他脸上堆着的笑容让人很是吃不消这种热情。
  “谢谢领导关心，我还好。”
  蓝小天其实也是没办法，当初董柒阳找上门的时候其实她并没有准备走对公这块，就觉得纯属是朋友之间的帮忙，可没想到这事还是走漏了风声，鲁健知道了这事就死活要把这个案子当作特殊的大事来处理。
  他甚至许诺了很多蓝小天可能在研究所里待五年都达不到的待遇。
  “额，小天啊，最近纪董事长的女儿情况怎么样了？”
  简单的寒暄之后，鲁健开门见山。
  “挺好，慢慢地在恢复当中。”蓝小天这话纯属就是职场的惯性谎言了，绵绵的情况其实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是他们这个心理圈子说实话是忌讳，不管真实情况如何，反正说有进步就对了。
  “哦哦，那挺好，我和你说这事可不是小事，对方可是纪氏董事长的女儿，你一定要多关心，我现在所里其他的事我也不要你做了，你就搞好这一个案子，热情一点，多和人家沟通沟通。”
  这个“人家”指的是谁，蓝小天心里明白的很，鲁健的意思无非就是要她多巴结纪航成，到时候给他们所谋一点资源。
  蓝小天本身很反感这个，她想告诉鲁健上次她热情的都被人家给准备踢了，若是再过分关心，恐怕纪航成直接就换了她。
  但是这话吧，也就只能在心里说说，毕竟年度考评那小几万对她这种八线城市的工薪阶层家庭出来的普通单亲女孩还是很有诱惑的。
  “好的，领导我知道了。”
  “嗯，一定不要不好意思，毕竟人家可不是普通的人，要让他们感受到我们专业之余还要有更多人情化的东西。我知道你很辛苦，很多时候都是用业余时间去工作，但是特事特办，这时候就要个人利益最小化了，反正不管怎样那个孩子有什么需求你都满足她，你就专心治疗她，后续的这些个繁琐的工作我都会找人替你。”
  鲁健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这些话蓝小天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她明白自己领导的意思，就是要她巴结纪航成，有求必应。
  蓝小天其实很想说没必要这样，但是终究话还是被那几万块给压下去了。
  “好的，领导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好样的！小天，这次所里的年度先进我会优先考虑你的，还有你男朋友进律师事务所的事我也会和我战友说的，只要他笔试过了，面试那边基本就没问题了。”
  蓝小天一听鲁健这样许诺，两眼立刻放了金光，她想如果这次真的能够顺利让程杰进入律师事务所，那她就是累成狗也是愿意的。
  “谢谢领导，谢谢领导，我一定不负众望，努力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我们添光加彩！”
  “嗯！好！”
  *
  回家的路上蓝小天别提多高兴了，她想如果程杰顺利进入律师界捧牢了那个铁饭碗，那他们就可以很安稳地立足于申城了。
  正是因为这份喜悦将前几天蓝小天因为争吵留下的阴霾一扫而光，她主动给程杰打电话，约他去以前他们最喜欢的火锅店。
  晚上八点，早已过了饭点时间，可是这家网红火锅店里还是生意火爆，几人围坐在桌子旁边吃的不亦乐乎。
  “咕噜咕噜”
  红汤锅被烧的啪啪作响，蓝小天夹了一块毛肚放进程杰的碗里。
  “小杰，来快趁热吃吧，七上八下，十五秒不多不少，你的最爱。”蓝小天脸上挂着笑容，言语间有着小小的讨好意思。
  程杰也不是一个得寸进尺的人，看见蓝小天这样主动给台阶，他也就不愿意一直端着了。
  他夹起那块毛肚很给面子地吃了起来。
  “好吃吗？”蓝小天带着期待的目光在程杰脸上来回穿梭。
  “嗯，好吃。”
  “嘿嘿，好吃就行，小杰，对不起，前几天是我脾气不好，那事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因为工作的原因迁怒你。不过你放心好了，接下来我会努力争取早点结束这个案子能有多点时间陪你一起看书。”
  蓝小天提到看书，程杰忽然就有一种胃口尽失的感觉，但是因为顾及到两人之间刚刚重修旧好，所以他也没有表现的很抗拒，只是岔开话题问道：“额，是不是你们所长又给你压力了？”
  关于鲁健这个人，程杰通过蓝小天的嘴也是了解几分。
  “还好吧，压力总归是会有的，但是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嘛。”
  蓝小天不太愿意去多谈，现在她只想出色完美地完成这件事拿到自己想要的。
  “是吗？我觉得你自从接手了这个小孩之后就变得特别的忙，很多时候都看不见你的人影，小天，你这么上心该不会因为对方是纪氏董事长的女儿吧？还是...”
  还是说有什么其他什么原因，话到这里程杰并没有继续下去。
  “...”
  但是蓝小天还是听进去了，她夹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嘴唇抿成一条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火锅店里人声鼎沸，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不同寻常的静谧。
  酝酿了良久，程杰忽然放下筷子，他握着蓝小天的手温声细语地说：“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小天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努力上进的人，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只是很担心你的身体。还有就是我觉得最近一下子没有办法适应你这么长时间没有陪伴在我身边，所以说的话可能不太对，我向你道歉。”
  见程杰态度软下来，蓝小天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样，她抿了抿嘴唇，摇摇头，“没事，我不怪你，我答应你，忙完绵绵这个案子我就好好陪你，你不是最想去看歌神的演唱会吗？下次我陪你去。”
  “好啊，不过最近我发现一个特别好玩的地方，我们可以先去那里，这周六怎么样，有团购活动。”
  周六？
  蓝小天想自己也没什么事，绵绵那里据说纪航成最近在找新保姆，那应该这事也用不到她，所以便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好啊。”
  “嗯嗯，吃吧。”
  就这样，小情侣又和好了。
  *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周五那天绵绵突然提出想周六去动物园玩，而且指明要纪航成和蓝小天陪。
  这就很作妖了，蓝小天和纪航成是什么关系，他们怎么可能一起带一个孩子去动物园呢。
  当绵绵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蓝小天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可是忽然她脑海里又闪过了鲁健的脸以及他的那番话。
  “小天啊，你一定要拿出百分百的精力去对待纪氏董事长女儿这个案子。”
  “小天，年度先进我会优先考虑你。”
  “小天，律师事务所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
  乱七八糟的话汇成一堆稻草堵在喉咙里，使得蓝小天如鲠在喉，想说的话是一句也说不上来。
  好在，她不能说的话，纪航成说了。
  “抱歉，绵绵，这个要求我没有办法答应你，如果你想去动物园，我可以让小颜阿姨陪你。”
  纪航成话音刚落，绵绵就表示抗拒，“我不要！我不要她陪我去！我要小天阿姨，她是真心实意对我好的，我想让她去，爸爸，我不想不开心，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不开心呢？”
  眼泪说来就来，绵绵坐在床上哭的稀里哗啦，她肩膀抽动，看上去随时随地都要哭的岔气，可即便这样，纪航成也没有心软。
  他不想随随便便和一个异性出去，这若是去了就是对颜子期的不负责任，他不能说因为顾及绵绵的的情绪就无底线的去忽略另一个人的感受吧。
  “我说了，你想去我可以和小颜阿姨一起陪你去，绵绵，你想去动物园的目的是看动物是玩耍而不是去在意陪你的人是谁。”
  “额，纪先生...”
  蓝小天刚想劝阻他不要说这样的话，绵绵就先她一步闹起来了。
  只见她一下子就跑到窗户边上，然后探出半个身子，情绪非常激动地说道：“我不要！我说了我不要，你为什么要逼我？爸爸，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女儿吗？可是为什么天下会有你这样的父亲，我不过就是想开心地出去玩你却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如果你不爱我，那么你也不要再理我了。”
  蓝小天吓坏了，她赶紧上前一步安抚：“绵绵，别激动，有什么事我们慢慢商量好吗？要不然这样你看好不好，小天阿姨一个人陪你去，或者我再找个叔叔？”
  蓝小天也是在被逼无奈之下搬出程杰，纪航成的顾虑是对的，动物园是什么地方，是亲子互动的地方，她和他去算什么？
  这万一惹出什么事来，让程杰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不要，不要！我就是不要，你们不是说来拯救我吗？难道这就是你们的方式，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这样逼我。”
  绵绵这么“琼瑶”完全得益于原来照顾她的那个陈姓保姆，整天没事干带一个孩子在家里看那种没有营养的言情剧，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不早熟就有鬼。
  “我真的没有什么要求，我就是想和你们一起去动物园，我的世界里充满着不开心，有好几次我都不想活了。”
  绵绵越说就越偏离她这个年龄该有的轨迹，蓝小天知道再这样耗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要是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出去，估计鲁健会直接把她驱逐出研究所。
  罢了，豁出去了！
  蓝小天在不经过纪航成同意的情况下答应了绵绵。
  “好，绵绵，小天阿姨答应你和你爸爸一起带你去动物园，你过来，我们一起商量。”
  蓝小天话刚出口，纪航成就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感受到身后那束骇人的眼神，她如芒刺背，但是没办法，眼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乖啊，绵绵，来小天阿姨这里，告诉我你最想去哪个动物园。”
  蓝小天的话就像一阵注射进绵绵体内的镇定剂，她的情绪渐渐地平复了下来，她把手伸了过去，投进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谢谢你，小天阿姨，谢谢你愿意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
  纪航成待不下去了，他觉得这都他妈的什么事，如果他有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孽请让法律来制裁他，不要总是让他身边出现一些傻逼来让他难受！
  转身，纪航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他来到走廊抽烟，心里烦躁的想弄死那么几个人！
  当他抽完第三根烟的时候，蓝小天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纪总。”
  “...”
  “我正式通知你从明天开始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纪航成语气坚决的让人完全听不出这到底是不是冲动的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