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离了这海边渔村，沿着村外道路，廉歌和这老和尚渐行渐远。
  身侧不时掠过些同样朝着市区方向去的人，脚下不时带起些泥水，头顶之上，不时飞过几只或从海上来，或往海上去的飞鸟。
  一边走着，廉歌一边看着，身侧沉默下来的老和尚，也注视着路上路旁走过的人。
  脚步声，话语声，飞鸟啼鸣声，在耳侧响起，又渐渐平息。
  ……
  再走了阵，走过村外泥路，廉歌和老和尚踏上了泥路衔接着的公路，
  公路上，还湿润着，带着些水渍，不时车辆碾过，溅起阵泥水。
  沿着湿漉漉的公路，廉歌和这老和尚继续朝着市区方向走着，
  身侧，不时掠过的行人车辆渐多，
  头顶之上，雨后从云中钻出的朝阳，逐渐往着正当空方向攀升，
  “……去市区，去市区的有没有，三块钱一个人，上车就走……”
  一辆已经挤满人的城乡公交车在廉歌身后靠近，挎着个包的妇女，从车窗口伸出脑袋，头上还带着汗水，朝着沿途路边上的人喊着，
  闻声，廉歌顿住了脚，看了眼那挤满人的公交车，笑了笑，
  旁侧，老和尚也停下了脚，看了看那公交车，
  “廉施主，贫僧身上没有钱……”
  “借你三块钱，一会儿你再还我。”廉歌笑着，从兜里摸出几张零钱，递给了这老和尚，
  老和尚闻言，看了看这几张钱，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去。
  ……
  “……前面的再往后面走走。”
  “挤不动了啊，怎么走啊，这么多人了，还上人啊……”
  “那后面还有位置，后面的再往后后面走走。”
  城乡公交车停在了廉歌和老和尚身前，车门打开过后，廉歌和老和尚上了车，
  “……给，找你的零。”
  随意摸了张钱递给这妇女后，这妇女麻利着，打开了挎包，找了零钱，递了回来，
  接回钱，揣进兜里，廉歌收回了视线，看了眼这妇女，和身侧的老和尚，
  而这时候，老和尚也将拿在手里的那几张钱，递给了这妇女。
  这妇女先是接过钱，麻利的掀开了挎包，准备将钱放进去，动作到一半，又顿住，
  抬起头，再看了看老和尚，脸上有些迟疑，
  “您是位和尚师傅？”妇女拿着钱，出声问道，
  “当不得和尚，只是位比丘僧人。”老和尚摇了摇头说道，
  “那僧人师傅，你把这钱拿回去吧……我们一家信佛的人，像这出家人坐我们家车，我们都是不收钱的。”
  说着话，这妇人，便又将那三块钱递了回来，
  老和尚闻言，看了看这妇人，又看了看那三块钱，沉默了下，接了过来，又递给了廉歌，
  “……廉施主，这钱还给你。”
  廉歌闻言，微微笑了笑，收回那三块钱，重新放回了兜里，
  “你不问问，她们一家为什么信佛吗？”
  转回了视线，廉歌语气平静地说道，
  闻言，老和尚转过了视线，看向了那妇人，
  “……嘿，也没什么，就是我们那边吧，有个小庙子，庙子里就只有几位老和尚，往上十几二十年，闹天灾的时候，那整个村子里都没什么吃得，那几位老和尚就把庙里，以前一点点攒下来的粮食，全分给了村子里人吃……我妈讲，有回她去山上拿粮食的时候，看到那几个老和尚在吃饭，结果那碗里，锅里，就是野菜煮稀粥，一锅里都捞不起来几粒米……
  那会儿我才七八岁，要不是有那几个老和尚，我这早就没了。
  也说不上多信佛吧，我们就是觉得，我们欠了那几位老和尚的。虽然那几位老和尚，前几年就都先后圆寂了，但平日里，我们也会去那小庙里，上两柱香，不让它荒废了。平日里遇到和尚吧，能舍碗粥就舍碗粥，能行个方便，就行个方便。”
  妇人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
  闻言，老和尚沉默了下，
  “阿弥陀佛……”
  紧随着，双手合十，老和尚念诵了句，
  “僧人师傅，这有个位置，你要不坐会儿吧。我看您岁数也大了，这站着也累。”
  妇人说着话，让开了身，在司机位旁边，拱着块能坐人的地方，
  “……贫僧站着便好。”老和尚看了看这妇人，摇了摇头。
  旁侧，廉歌看了眼这老和尚，微微笑了笑，转回了视线，看向这拥挤着的车厢内。
  第351章 看到了什么
  “……老卢，去镇上啊？”
  “……这不家里老太太高血压药吃完了吗，我去镇上给她拿点药，顺便买点菜回去……你是去市里？这提着这么多东西，是那去卖？”
  “嘿，闺女这不叫过去吃饭嘛，就在装了点晾干的鱼，在门前地里摘了个南瓜，顺便给她带点过去……”
  “……这南瓜不小啊，提着这分量得有十来二十斤吧。”
  “嘿，今天这天时好，地里结得这南瓜一个赛一个大，我这还是挑了个新鲜的……”
  ……
  “……听人讲，老杨家的儿子又找了个？这才多久啊？”
  “你听谁说得，我就住他们家隔壁，也没见什么动静。”
  ……
  “宝宝乖，宝宝睡觉觉……坐车车咯，坐车车咯……”
  ……
  公交车前侧车门旁，廉歌沿着车厢走廊，看了眼车厢内，听着在耳边混杂着的话语声，
  “皆空禅师，你看到了什么？”
  也没回头，廉歌望着车厢内形形色色的人，语气平静地出声说道，
  闻言，有些沉默着的老和尚转过了头，也顺着车厢走廊，朝着车厢内望去，
  “……车厢里挤了很多人，一位老施主坐在靠走廊的位置，手里抱着个水桶，水桶外面的水，浸湿了他的衣服。这位老施主正侧着身，同走廊另一边的老施主说着话，那位老施主脚前的空隙下，放着个编织口袋。
  一位女施主，坐在靠窗位置，手里抱着个婴儿，正哄着。
  在这位女施主身后，坐着位年轻施主，头正抵在车窗上，往外看着……”
  老和尚看着，说着，话语声渐渐平息，再次沉默下来，
  “贫僧不知……贫僧看到了什么。”
  沉默许久，老和尚再出声说道，
  “那就再多看看吧。”
  看了眼老和尚，廉歌语气平静着说了句，转过了视线，看向了窗外，
  而老和尚则是沉默着，依旧望着车厢内，看着，
  ……
  “……那你家闺女呢，岁数也不小了吧，有没有找个对象啊。”
  “她啊，不着急，再说我们急也没用不是，这隔着天远地远的……”
  “也是，这孩子大了不由娘，再说了，这儿孙自有儿孙福……”
  ……
  “喂，诶，闺女啊，快到了，快到了，都在车上了。”
  “……你要来车站接我啊？算了，算了，爸又不是没来过你那儿，一会儿啊，爸转个车就直接过来了。”
  “……没有，哪有提什么东西。就提了个南瓜，上回你回来，不是说想吃南瓜吗，现在这南瓜也长成了，我就想着给你提个过来……那成吧，那我下了车，就在车站等你。”
  “……嘿，这闺女大了，管不住，我说我自己过去，非得过来接我。你说现在这交通这么发达，我自己过去不也一样吗。”
  “这哪能一样。也是儿女的心意。你老鲁现在享福了啊，女儿都这么孝顺。”
  “她孝顺什么啊孝顺，一天天都不着家……不过平日里，有空的时候，也往家里打电话。上回回来还给我买了件衣裳，你看，就身上这件……尽乱花钱……”
  话语声混杂着，在车厢里嘈杂着，喧嚣着，
  车外，道路旁的景象，行人，不断掠过，
  车内，老和尚看着车内，目光恍惚着，有些出神。
  ……
  “……到镇上了，到镇上了，到镇上的都在这下车了。”
  挎着包的妇人站着，扯着嗓子，朝着车厢里喊着。
  公交车在一座镇子公路旁停了下，下去多半乘客后，又继续沿着路，朝着前侧驶去。
  ……
  车上乘客少了许多，混杂着的话语声，也随着下了车的乘客，在车后远去，
  车内，有些安静下来。
  转回视线，廉歌再看了眼目光恍惚着的老和尚，和车厢内的一众乘客，收回视线，在近前空出来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