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卯卯的视线在舞池里转了一圈, 终于从一个角落发现了老熟人露珠。
  露珠站在宴会厅的角落，不知道在干什么。她悄悄地向着那个方向移动，想问问露珠在她们离开之后城堡里都发生了什么。但刚往前走了两步, 原本站在露珠身前的贵族挪动了地方, 烛光重新打在了她的脚下……
  沈卯卯睁大了眼睛, 死死地盯住那一片地面。那地上空荡荡的，并没有影子。
  靠！
  这还去认什么亲啊，再过去就是送死了。
  她默默地收回了前进的脚步, 退回到原位，悄悄蹲在一条铺着落地桌布的长桌后。这个位置虽然靠边，但还不算是最边上, 经常会有一些端着托盘的仆人来回经过，每个路过的都忍不住看她两眼。好在这些大妹子都是有影子的，但蹲在这里终归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如果娄京墨和小金毛混不进来的话, 那她就是唯一一个能参与剧情发展的人，所以她必须得留下来，最起码要到舞会结束。
  她环顾四周, 并没有找到什么更好的躲藏地点, 最后干脆咬咬牙, 掀开桌布直接钻进了桌底。
  然后她和另一双眼睛成功对视。
  沈卯卯差点一嗓子尖叫出来。
  那人赶紧冲上来捂住她的嘴，凑近她耳边说道：“别叫！对暗号！你是玩家吗？”
  闻言, 沈卯卯的肩膀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两下, 过于紧绷的精神一下子就松懈了。她点了点头, 示意女人松手。
  桌布里有些昏暗, 但她还是看清了这个人的样子——是那位女性新人, 四位小姐的家庭教师。
  沈卯卯问她：“你怎么在这里啊？”
  女人说道：“因为这里没有影子。”
  沈卯卯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一眼, 桌布底下足够昏暗, 两人脚底下都没有影子。
  从她的话里，沈卯卯听出来了她一定是知道什么，于是立刻问道：“发生什么了？”
  新人也没有吝啬说出自己的经历：“你应该是刚到吧？宴会开场我就在。在这帮人跳舞之前，有一堆影子从门口冲了进来……你们都是老玩家，我这么说你应该能听懂吧？这有点太不可思议了，影子居然还会消失！”
  “那些影子有的拿着刀，对准其他影子乱砍，被砍到的人变成了没有影子的人；有的覆在别人的影子上，然后面积膨胀一倍，像是吃掉了那条影子。”
  “好多人的影子都消失了，但是接下来他们脚底下又长出来了新的影子，“影子”这个词我好像用得有点多，反正再后来我已经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哪几个人的影子没了，哪几个人的影子完好无损。”
  “我都快被吓尿了！慌慌张张地就躲到了桌子底下……你在外面晃悠的时候我就在注意你，没想到你居然也钻进来了。”
  沈卯卯：“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
  女人抿嘴笑了笑，算是给她面子，然后又很快恢复成愁眉苦脸的样子：“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沈卯卯说道：“外面那些画框里的小姐们都跑出来玩了算不算？”
  “草。”女人骂了一句，“这尼玛两面夹击啊。”
  沈卯卯蹲累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双膝屈起，手臂环住自己的腿，把脑袋搭在膝盖上，问她：“另一个家庭教师教你常识了？”
  女人点头：“他叫商舟，人挺好的，我能活到现在多亏了他的照顾……”
  “哪个shang，哪个zhou？”
  “商人的商，船的那个舟。”
  沈卯卯把这个名字记在心底，她怀疑这个商舟就是那位推图大佬，不过她没有证据，可以先把名字记下来到时候问娄京墨。
  “那这个商舟的人呢？”
  女人答道：“他说要去找线索，让我自己注意安全。我们比你们来得早，我知道的事情可能比你多一点。这场舞会打着化妆舞会的名义，实际上却是对四位小姐的出售……”
  她叹了口气：“男爵收集漂亮女孩，供自己亵玩，或者交易给其他贵族，从他们手上获取利益。”
  沈卯卯啐了一口：“垃圾！”
  女人赞同道：“可不是？商舟的工作是教他们知识，我负责教他们礼仪和……”说道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和如何讨好男人。”
  沈卯卯：“败类！”
  女人：“唉，这个时代女孩的命一点儿也不值钱。而且，那个几小姐我忘了，叫维拉还是拉维的那个，她还挺乐意被当成商品卖出去的。用她的话说，她庆幸自己长得足够漂亮，能被男爵挑中去做人上人……”
  确实，如果没有这一茬，她永远也不会穿上如此精致的衣服，戴上这些美丽的珠宝，享受着贵族食用的佳肴……
  但这种事情讲究个你情我愿，肯定也有人不愿意被作为“商品”出售。不过以她们的地位，即使不愿意恐怕也无法反抗。
  沈卯卯道：“不情愿的也不少吧？前面那些小姐是不是都已经遇害了？”
  “谁知道呢。不过新来的这四位小姐也不见得是正常人类，我被她们的影子袭击过……”女人竭尽所能地向她表达着自己这两天经历的一切，时不时还骂两句游戏制作者，末了她说道，“我所经历的差不多就这样了，你们是老玩家，比我懂得多，麻烦多想想怎么才能离开吧。找到出口的时候如果我还活着，就拜托你们看在我勉强能提供些帮助的份上通知我一下……”
  这个女人格外通透，让沈卯卯不由地对她高看了一眼。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的定位。她也贪生怕死，所以不会像云胜进那样藏私，反而乖乖上交线索……恐怕这就是那位大佬愿意抽空照顾她的原因。
  沈卯卯走过了三个副本，见过了各种类型的玩家。他们之中有懵懂无知喜欢作死新人型的，有云胜进那种损人利己型的，有叶听南和邵美那种看不清形势的，还有那个林飞，敢尼玛睡鬼型的……
  但是这么聪明，又不作妖的新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或许其中也有她见的人本来就不多的关系。
  沈卯卯对她的印象瞬间就升了两个档。
  交换完情报，两人开始关注外面舞会的情况。长桌长长宽短，她们两个一个在头，一个在尾，趴在地上从桌布的缝里看外面。
  开场的交谊舞已经进行到了尾声，音乐变得格外悠长。沈卯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听得昏昏欲睡。
  “咣当”一声，她的脑门磕在自己的胳膊上，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原本悠长的音乐更加漫长，就像是被放慢了好几倍一样。失真畸变后的声音非常低沉、诡异，像是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风，吹到了她的脊背上，让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音乐被无限拉长，舞池里的人的动作也被无限拉长，如同卡了带，发出让人非常不舒服的噪音。
  沈卯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用脚踹了一下女人的腿。
  女人也骤然惊醒，跟沈卯卯抱团发抖。
  舞池里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不知道又从哪里传来了一阵轻快的歌声，与舞会的音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卯卯的脸色变得煞白。
  后来的歌声她非常熟悉，甚至都快要会唱了……
  “ring around the roses，
  a pocket full of posies，
  ashes! ashes!
  we all fall down.”
  哎呀！哎呀！
  我们摔倒了！
  歌声停止，舞池里的人突然成群成群地倒下。倒下的一瞬间，那些人脚底下的影子与脚掌分离，像是一个好不容易才脱离了家长束缚的孩子，飞快地窜上墙壁、房顶，就是不肯回到主人的身边。
  而剩下一部分没有倒下的人都没有影子，他们依旧保持着跳舞的动作，如同一只只发条没上够的木偶，缓慢而又机械地移动着自己的身体。
  “ashes! ashes!
  we all fall down.”
  化灰了！化灰了！
  全都死翘翘！
  一抹飞灰被从百叶窗里灌进来的风吹起，倒在地上的人像是一幅幅沙画，被风一吹就散开，化作了满天的飞灰。
  于此同时，宴会厅的墙壁开始液化，咕嘟咕嘟地冒起了好几个泡泡。五颜六色的粘稠液体从四面墙上流淌下来，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前漫延。
  是油画颜料……
  “不行！”沈卯卯放下被她稍微掀起的桌布，回头对女人说道，“我们得想办法离开！”
  话音刚落，宴会大厅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duang”的一下合拢，不给她们留一丝余地。
  “草！现在怎么办？”女人慌乱地问道。
  沈卯卯往地上一趴：“听天由命吧。”
  女人：“……”
  她们离墙比较近，眼看那些流动的颜料即将经过长桌，沈卯卯猛地掀开桌布向前爬，同时还不忘了叫人：“别碰到颜料！”
  那些颜料给她一种很不好的感觉，甚至比外面这些唱着歌的影子还不好，谁也不知道碰到之后会有什么结果。
  女人连忙跟着一起往外爬，两人越过一个个僵硬在原地的贵族，冲到舞池的正中间，背靠背站好。
  一滩违反了牛顿定律的颜料从地上“站”起来，渐渐凝聚出一个人形。那个人有着湖绿色的眼睛，和一头灿金色的头发。
  沈卯卯沉声叫出了她的名字——
  “薇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