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程没说话。
  工作人员又说：“今天，我们塔顶停止营业一整天，那个姑娘包下了整个顶层，她说，她在等一个人。”同事之间都在传，说上面那位女士身份不一般，所以高层才愿意为了她，放出以‘摩天轮需要检修’的假象，下令停止运营一整天。
  “到了，先生。”
  电梯门打开，陆程从电梯里走出来，那工作人员也跟着走了出来。
  陆程抬头看着阶梯上的观景平台，上面冷冷清清，像是没有一个人的样子。
  忽然从一楼坐电梯来到塔顶，陆程的耳朵有些不舒服，但他却不在乎这些。他踩着阶梯往上走，来到观景平台，就看到了季微。
  季微站在摩天轮登舱口的小平台上，摩天轮外并没有高高的玻璃墙，是空的，只要季微愿意，她往前踏出去两步，就能摔下去，跌得粉身碎骨。
  陆程一颗心紧紧地被揪起。
  季微穿着一件正红色的羽绒服，长到了脚踝，露出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她即便是穿着最笨重的羽绒服，也霸气张扬。
  陆程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但因为这上面实在是太安静，除了风声，就只有他的脚步声，因此他走路的声音也显得格外突兀。
  陆程刚走到观景平台上，还没出声，就听到季微说：“我给了你选择的。”
  季微望着塔下的繁华都市夜景。灯光在跳跃，车声鸣笛显得那样遥远，她知道陆程就站在自己的身后，这世界那么大，他也能找到她。
  陆程在原地停下来，沉默地注视着季微，没有开口说话。
  季微又说：“曾经，你问我要自由。”
  她转过身来。
  陆程一看见她动，心就开始颤抖，“季总！”他吓得惊呼出声，“你别动！”陆程盯着季微脚下的高跟鞋，现在是腊月底，天气本就寒冷，这又是四百多米的高空上，陆程就担心地面结了冰，生怕季微脚下打滑，会跌到塔下去。
  季微听出他语气中的紧张，她很是困惑，她望着陆程，目光复杂到了陆程自己都看不懂的程度。
  “陆程。”
  陆程听到她喊自己，忙应了声：“我在这。”
  季微问他：“我都决定放你走了，你为什么还要来？”
  陆程心里骂她傻。
  “为什么？”他感到好笑，他做到这一步了，她还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他傻！
  因为他爱她啊！
  哪怕她又凶又冷，做爱还喜欢压着他，但他还是爱她！
  陆程没有回答她原因，反而是说：“今天清晨，你说，你给我自由，给我20个小时的时间做决定。那么我告诉你…”
  陆程盯着季微冷到发红的鼻尖，跟那双充满了不解之色的双眼，他说：“自由和季微。”
  季微耳朵微动，听到陆程这样说：“我选季微。”
  季微的心，忽然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像是鼓棒敲击在鼓皮上，激烈到带着震动。
  季微还是不懂。
  “为什么选我？”
  陆程说：“你真不清楚？”
  季微想到了某个可能，心中感到难以置信，“莫非你爱我？”她像是在说一件很好笑的事，“你怎么会爱我呢？陆程，你这个人啊，最没心没肺，你这张嘴，巧言善辩，见人说人话，见我说鬼话。我承认，你的情话好多次都骗到了我，这不是因为你的情话技巧好，不过是因为我爱你，所以就容易相信你…”
  “但是陆程，我很清楚，你不爱我。”
  “如你所说，我们的相识是一件很不开心的事情，你妹妹病重临死的时候，我还在罚你下跪。我明明知道那个害你妹妹吸毒的人是谁，知道你妹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我一直没有跟你说，你肯定在怪我。”
  “在你眼里，我十恶不赦，我专横跋扈，我毫不讲理。”
  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季微心里都清清楚楚。
  “陆程，你不爱我。”
  “哪怕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我都清楚你不爱我。”
  陆程听她讲这些话，心里又疼，又怒。
  季微竟然不信他爱她，在知道自己也许并不爱她的前提下，她还能为自己做到掏心掏肺，她对自己，该是用情多深？
  这傻女人！
  “陆程，他们都说你演技好，说你演的陈琛深情又专一，说你演的秦鸠大爱无疆，段白还跟我说，你这次演的胖子非常传神，有望夺得下一年最佳男演员奖。可是陆程，只有我见识过你演技最好的时候，你演的最好的一个角色，不是陈琛，不是秦鸠，不是胖子林达，而是…”
  季微嘲讽一笑，她道：“是我季微的男人。”
  “你演技多好！演到我好几次都以为你是真的爱我！你都不知道，上次我被人夜袭，看见你赶到的时候，我真的差点就信了‘你爱我’！”
  季微说到这里，终于泪流满面。
  “我知道你心里不爱我，你渴望自由，渴望成功，渴望报仇，所以我放你走。”
  她第一次在陆程的面前哭泣，哭得那样崩溃、绝望。
  她大声朝陆程咆哮：“我都狠心放你走了，你为什么又来广州塔见我了！”
  他不是逼她发疯吗！
  陆程一颗铁汉心肠，也在季微的连番质问下化成了绕指柔。
  他终于演不下去了。
  他双眼里，渐渐地涌出了眼泪，他一步步走向季微，他指着自己的心，对季微反问：“你说我演的最好的角色，是你的男人？”
  季微不语。
  陆程自嘲笑出了声，“呵呵…”他在笑，心里却在滴血。“你就这样看我？季微，你心里，我就是那样无情，那样不知好歹的男人？”
  他戳着自己的心窝子，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疼。“我承认，我一开始的确是在跟你逢场作戏，投你所好，说你喜欢听的话，做你喜欢看见的事…但是你错了，我演的最好的角色，不是你的男人。而是一个明明深爱你，却不能明目张胆对你好，得借着‘讨好金主换取好处’这个幌子来疼爱你的戏子！”
  陆程说到这里，声音也变得哽咽。
  “然然，我就想好好地对你好，把我们错过的那些年好好弥补回来，把你受过伤的全部都抚平…我一颗心也就二两重，你为什么就不肯信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