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玉宸没有继续说下去：“你坐着，陪我先歇息片刻。”
  他既然没有主动说，沈无忧也没有追问这些陈年老事的兴趣，让黄公公拿了一张毛毯过来：“最近有些起风，别冻着了。”
  卓玉宸合上眼睛，刚才因为朝廷麻烦事带来的压抑一扫而空：“嗯。”
  留给卓玉宸休息的时间不多，但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他还是太子的时候。
  ***
  “殿下，”黄公公带着燕窝走来，“皇后娘娘刚才命人送来的，殿下要不先歇息片刻，吃些甜品吧？”
  卓玉宸微微蹙眉：“我才刚刚坐下都还没有半个时辰，就喊我去吃东西了，华国什么时候出过一个这么懈怠朝政的太子？”
  黄公公：“可是您昨天晚上三更才睡的。”
  卓玉宸：“还没有把事情处理完，就算是不睡，那也是我的过错。”从来没有人因为不睡觉就去夸一个太子的。
  人家只会觉得你蠢钝如猪，不睡觉都处理不好事情。
  黄公公一向拗不过他，准备将东西拿去给小厨房温着，等卓玉宸有空的时候再吃。
  “慢着，”卓玉宸叫住了他，“放下吧，别等下又去跟母后告状去了。”
  等会儿皇后过来，估计得啰嗦大半天了。
  黄公公放下了东西，就被卓玉宸赶出去给皇后汇报了，殿内只剩下几个大气都不敢出的太监，安静得吓人。
  “汪汪——”
  窗子外面传来狗叫。
  卓玉宸放下动了一个时辰的笔，起身走到窗边：“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汪！”
  小土狗尾巴摇得都快上天了，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自己的主人，想要窜到窗户上去，扒拉了两下之后又发现自己实在办不到，就继续盯着卓玉宸。
  “娇气，”卓玉宸笑骂，“这么矮都跳不上来。”
  说完，还是伸手拎着黄狗的前爪，将他抱了上来。
  殿内顿时就多了小土狗喘气的声音，太监们都跟着它的呼吸频率放松了下来。
  卓玉宸将小土狗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面：“就在这儿陪本宫看文书吧。”
  小土狗两只前爪搭在桌边，脑袋却扭着去看卓玉宸，也没有去舔他，就是这样定定地看着。
  卓玉宸突然问：“吃了吗？”
  虽然没说问的是谁，但殿内的人都听明白了。
  门口有个小太监立刻上前：“刚刚才从花园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吃。”
  卓玉宸拿起在旁边放凉的燕窝，吃了几口：“凉了。”
  太监忐忑：“殿下，奴拿去热一热？”
  “不用了，”卓玉宸将东西放到小土狗的面前，“我也不饿。”
  小土狗闻到食物的味道，依旧是摇着尾巴看着卓玉宸。
  直到卓玉宸轻轻将它的脑袋摁到碗边：“吃吧。”
  小土狗这才欢快地吃起来，直到将最后的一点汁水都舔干净了，一丁点儿都没剩下。
  “行了，”卓玉宸将它放到地上，“吃完了就出去玩吧。”
  小土狗跑到桌子前面，没有跟往常一样急吼吼往外走，而是回头看了卓玉宸好久。
  卓玉宸朝它努了努下巴，小土狗这才撒脚丫子跑的。
  可是没跑两步，就又趴下了。
  小土狗平时也会趴着玩，但是这回卓玉宸一眼就看出来，这绝对不是在闹着玩的。
  他立刻站起身，走到小土狗的旁边，刚才红彤彤的舌头，底下已经发黑了。
  是中毒的征兆。
  卓玉宸：“关门，关窗，一只苍蝇都不能离开宁寿宫。”
  一时之间，东宫戒严。
  刚才在殿内的几个太监手脚都在抖——
  能够将太子身边这么亲近的宠物给杀死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人有能力对太子下手？
  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上来。
  太监们都战战兢兢，要是太子这尊神真的起了疑心，按照他的性子，那东宫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卓玉宸眼睛扫过刚才那碗燕窝。
  “不可能。”卓玉宸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燕窝是母后那边送过来的，别说母后那头绝对不可能对自己下手，自己刚才也吃了好几口，如果这燕窝真的有问题，自己现在早就不省人事了。
  肯定是今天在外头玩的时候吃到了什么东西了。
  小土狗平时在外面撒野惯了，卓玉宸也没有约束它的意思，还真不好说是遇到了什么人。
  卓玉宸：“你们去问问，它刚才去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是。”
  卓玉宸：“记住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它中毒了。”
  宫人到处忙活，上上下下都只是知道东宫丢了重要的东西，也没人跟他们说丢了什么，只是让他们乖乖在院子里面跪着，其他的不能听也不能看。
  就连黄公公从皇后那里回来了，也被拦在了外面。
  三个小太监在东宫搜索了一番，又跑到外头去，照着小土狗平时会去的地方，还真就让他们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找到了小土狗那日去过什么地方，遇到过什么人。
  有这些就够了。
  卓玉宸在宫里面已经有势力，明面上的功夫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暗地里的人应该做的事情了。
  半日后，暗卫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放到卓玉宸的案上。
  一日后，卓玉宸在武英殿待了半个时辰。
  两日后，黎嫔因殿前失仪，惹怒官家被打入冷宫。
  只有皇后从蛛丝马迹，以及自己对丈夫和儿子的了解当中看出了端倪：“太子，何以如此动怒？”
  卓玉宸：“儿臣最近听了一些传闻，据说她逛花园的时候踢了狗一脚，被狗吠了，一直怀恨在心，既然她那日能对我的狗下手，如此狠毒，若是没有惩罚，日后就会有胆子更大的敢对我，对母后下手，儿臣只是杀鸡儆猴罢了。”
  皇后：“你心里清楚的，他们不敢。”
  卓玉宸冷笑：“母后不必劝，这事她一定要付出代价。”
  卓玉宸离开了皇后的寝宫，里头只剩下皇后一人的叹息：
  “黎嫔，你说你活得好好的，干嘛想不开要惹他呢？还杀了他最珍视的东西？”
  旁边的贴身宫女上前：“娘娘，黎嫔那边需不需要照顾一下？”
  皇后：“都说夏热冬冷，夏凉冬热，今年的夏天这么凉想必肯定是一个暖冬，你去跟内务府打声招呼吧，今年的冬天，冷宫那边就不需要这么多炭火了，让黎嫔自己保重就是。”
  另一边。
  卓玉宸已经走到了冷宫的外面，冷眼看着里面时而疯癫的女人。
  黄公公问：“殿下，需不需要赏一尺白绫。”
  卓玉宸：“让她活着，别死得太痛快了。”
  “是。”
  卓玉宸离开了冷宫。
  却并没有觉得温暖起来。
  后宫可真是一个麻烦的地方。
  卓玉宸想。
  如果当时他不放任小土狗乱跑，或许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卓玉宸又想。
  “罢了。”
  卓玉宸将小土狗平时喜欢用的东西从坑里翻了出来，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日后绝对不要往自己后宫里面塞这么多女人，处理这些事情真的浪费时间。
  他去找了自己的母后，将原本要立侧妃的事情往后推迟了。
  卓玉宸那个犟的程度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皇后说了几次之后，也就默认了这个事情。
  谁知道一拖，就拖了这么多年。
  ***
  卓玉宸醒来的时候愣了半晌。
  黎嫔在父皇驾崩之前就已经先走一步了，卓玉宸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早就忘掉了这个女人，没想到，今天小憩居然会想起这么多年前的事情。
  莫不是上次将小土狗的尸骨挖了出来，现在显灵过来托梦了？
  “陛下，起来就去干活啦，刚才黄公公已经过来看过好几遍了。”
  沈无忧的声音将卓玉宸拉了回来。
  黎嫔疯癫的脸从卓玉宸的脑海当中拔除，取而代之是沈无忧明亮的笑容。
  沈无忧笑得很开心：“陛下刚才梦见什么了？怎么睡醒之后这么懵？”
  卓玉宸没有回答：“原本只是想要闭目养神，没想到居然还真的睡着了。”
  沈无忧：“可能是最近太累了，陛下你干活也要注意劳逸结合，我说你以前就是太不注意了，这次才会……”
  沈无忧看了卓玉宸一眼，见他没有生气的样子，才接下去：“这次受伤之后才会这么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