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杭手指轻触着桌面，但这一瞬，他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在他架构的这个故事里，温彻是一个黑与白两面对立的形象，在太阳下，温彻展示的是一个精英的样貌，但在他精英的外表下，却是一个无情的连环凶手。
  ——自信，以至于自负。
  他织下的天罗地网无人可逃，即便此刻真相揭晓，可故事却依照他所谋划那样一步步推进。
  赵杭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顾屿。
  今天的试镜者里，顾屿是把前半的温彻演的最好的演员。
  其他演员，即便是以演技著称的乔奚舟，他们所专注的也只是后半那个黑化的温彻，殊不知，没有前半的温彻，就不会有后半的温彻，这两者从来不是独立的个体。
  甚至，因为有了前半的对比，后半揭晓温彻是凶手时，那份震撼才会出现得那么突兀。
  试镜室内忽然安静得针落可闻。
  顾屿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一声笑，明明此刻天气炎热，但听见这一声笑的瞬间，在场众人忽然都感觉到了一阵阴冷感。
  就像双腿忽然陷在淤泥里，手心是黏糊糊的血迹。
  “是我。”顾屿抬眸，忽然看向严修，上一刻那个精英的温彻在这一瞬彻底消失无踪，与严修对视的，是一对毫无感情的眼眸，对方慢慢走近时，他甚至可以听清胸腔内心脏震动的声音。
  顾屿每走一步，众人都有种四周的屏障被这个人戳破的感觉。
  严修轻轻舔着唇，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了。
  一个演员，当他的表演足够出色的时候，是可以带动整个片场的气氛的，他的举手投足都是戏，眼神、动作、神态……每一个细节都在制造紧张感。
  顾屿正在压抑着他。
  顾屿的手指触上了严修的脸，眼眸蓦然又亮了。
  他解开西装，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个，指尖轻轻摩挲着：“知道吗？人的皮肤在死去的那一瞬也是热的，再贴近些，你还可以听见他心跳的声音。”
  “那真是我这辈子体验过的最棒的手感。”顾屿眯着眼睛，脸颊微酡，纤细的指尖这一瞬似乎都变得无比苍白，“很弹，如果对方再挣扎的话，那种手感就更棒了，因为有血液在注入。”
  “看着他们一个个从呼吸到没气，那种快感……”顾屿直视着严修，“你能体会吗？”
  严修甚至不知道该摆出表情应对，可是顾屿已经放开了他，眼中的笑容痴迷又癫狂——
  “但我很享受。”
  一股凉意贯穿了严修头顶。
  短短几分钟里，他体会到了一种接近真实的紧张感，就好像在刚刚的某一刻，有一个真实的魔鬼出现在他眼前，让他身心紧绷到了极致。
  但此刻，这个魔鬼重新换回了西服，朝着赵杭导演深深鞠了一躬：“各位老师，我的试镜到这里结束，谢谢各位老师。”
  现场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等顾屿走出去之后，赵杭看看制片人吴晴，又看看严修：“就这个了，没问题吧？”
  “没。”吴晴深深舒了口气，“这孩子，以前怎么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她翻着顾屿的简历，上网搜了搜，几分钟后，制片人眨眨眼睛：“……这些都什么玩意儿？cosplay？”
  “年轻人的时尚我还真不懂。”
  第15章 夜谈
  “那乔奚舟那边，我就先推了。”吴晴征询严修的意见，“刚刚那段你感觉怎么样？”
  严修苦笑道：“我都懵了。”
  这种被动入戏的状态在严修的演艺生涯中也不多见，顾屿展现出的压迫感，他只在圈内的几位老前辈身上体会到过，可那几位前辈在圈内的地位是加上艺术家这个前缀的，考虑到顾屿的年龄，严修甚至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
  ……
  试镜结束后，赵杭工作室告知顾屿一周内会给他结果，顾屿记下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便一脸沉静地往外走。
  他自认为刚刚的发挥还不错，可惜选择权并不在他手上，顾屿也只能耐心地等待。
  手机里，梁宇桓给他发来了link合体重聚的排练时间，顾屿和星遇闹掰后，公司就没有人负责他的具体事务，衔接之类的活都得他亲自来，幸亏顾屿在手的主要工作只有《演技派》一项，不然真未必能忙得过来。
  微博上，link合体的话题占据了热搜榜一整天，组合的成团之夜、青涩少年们哭着说要成为最棒的偶像的画面被粉丝们翻出来一遍遍看。
  虽然也有人说，link合体意味着成员们都糊了，可粉丝们对合体的期待却高于一切，柠檬卫视官宣之后，顾屿的微博涨了近一百万粉。
  “总而言之，就是超级期待！”
  “每天都在倒数计时，就等着有一天看着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在舞台上唱唱跳跳的样子。”
  “青春回来了！”
  ……
  “顾屿，你总算来了。”梁宇桓远远冲顾屿挥了挥手，“就差你一个了。”
  “《演技派》直播刚结束。”顾屿脱掉外套，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臂和脚踝，训练室里实在太热了。
  柠檬卫视几档节目的演播厅都互相靠在一起，后台也连在一起，《演技派》那边刚结束，顾屿就跑到对面的训练室，假日盛典的嘉宾都安排在这里排练，link的成员们属于来得最早的一批。
  “毕竟咱们还要跳舞，多留点时间准备更充足。”顾屿一到，易骁宁川他们就笑着围上来和他打招呼，明明已经很久没见了，顾屿却感觉不到一点陌生感，反而很舒服。
  “顾屿！”易骁和顾屿击了击掌，“准备排练了！”
  这次合体，他们定下的曲目是《go ahead》和《旅鸟》，这是link第一张专辑的代表作，当年也是横扫过数字音乐畅销榜的，近几年实体市场式微，老牌歌手都去抢占ost市场，发专的频率大幅降低，更不用说link这类爱豆组合。
  《go ahead》是唱跳型的曲目，《旅鸟》则是一首抒情曲，虽说link已经解散了一段时间，易骁、宁川他们依然迅速进入状态，在训练室里挥汗如雨。
  组合里，易骁是不动的c位兼队长，也是整个队伍最受瞩目的偶像，顾屿的长相虽然出色，可link一群人站在一起，他总是瑟瑟缩缩不够大气，反而很难叫人关注到。
  但是今天，顾屿一露面，其他人就忍不住朝他看过来。
  虽然听梁宇桓说过现在的顾屿和以前不一样，可不亲眼见过，他们总归难以相信。
  但这会儿，顾屿往队列里一站，透着一整面墙的镜子看过去，即便是c位的易骁，也难以挡住他周身的气场。
  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顾屿腰背挺直，既不是纤瘦的鸡仔身材，也不算壮硕，后梳的短发撩在耳际，偶尔向前甩出几根，《go ahead》节奏响起的瞬间，顾屿轻轻推了推鼻翼上的平光镜，散漫却性感的味道瞬间便爆发出来。
  宁川和夏齐与对视一眼，总算察觉到了今天的第一个不对劲——顾屿竟然跟上了他们的舞蹈动作。
  不是随意地甩甩手划水，而是完全跟上了他们的节奏，动作也没有做错！
  虽然举手之间依然有股抹不掉的生涩感，但气势营造出的氛围却弥补了这一点，尤其在顾屿站到中间位置的一瞬间，他的气场仿佛挟带着火焰，瞬间就引燃了整个训练室。
  排练到第三遍时，顾屿已经彻彻底底融入了link这个组合。
  畏缩与生涩的状态从他身上完全消失，即便《旅鸟》这首抒情曲他唱得不够出色，可在训练室里，顾屿所展现的就是耀眼的偶像。
  黎小篆压低声音：“如果当时我们都有这么好的表现的话，link应该也不会那么快解散吧？”
  徐乐看了一眼顾屿：“他变化太大了。”
  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
  “是啊。”黎小篆叹了口气，“所以我们也不能认输啊。”
  排练持续到了深夜，易骁提议一起去吃夜宵，一行人便勾肩搭背往外走。
  “《爱宴》合宿那阵子，天天吃食堂吃不饱，就想着半夜罢工出来撸串。”宁川捏了捏肩膀的肉，“我比那时候胖了快10斤了。”
  “我也是。”徐乐叹气，“关键还减不掉。”
  柠檬卫视附近的一间火锅店还在营业，几人找了间包厢坐下，点了清汤锅和饮料，易骁举着杯子和顾屿碰了碰：“恭喜了，顾屿。”
  “恭喜恭喜！”
  “我现在超级期待那些说酸话的被打脸！”夏齐与勾着顾屿的脖子，“你怎么偷偷会那么多？不是说好一起当咸鱼的吗？”
  顾屿瞥他一眼：“因为我……很有天赋？”
  link七人里，除了顾屿之外，实力相对弱的就是夏齐与，link解散后，他也早早遵照公司的意图投身影视圈，到现在也演了几部作品，可惜反响平平。
  《爱豆盛宴》一档选秀足足100位爱豆参加，成功出道的却只有7位，所以从出道的那一天起，顾屿他们就必须和其他90多位选手作对比，link成员们之间关系还不错，经纪公司也相对克制，很少互相拉踩，可惜挡不住其他人拖他们出来对比，夏齐与就是这样，他被戚时拉踩过不少回，早就烦透了对方。
  年轻人在一起，除了吃吃喝喝就是聊八卦，吃到一半，几人一起打开手机，刷八卦。
  “喂，戚时粉丝疯了吧？”徐乐摊开手机，“全是嘲咱们合唱，他可以独唱的。”
  “他……不修音能行吗？”易骁眨眨眼，他平时话不多，顾屿竟然不知道对方嘴也挺毒。
  不过比起拉踩link组合的讨论，戚时粉丝几乎全程都在拉踩顾屿，什么顾屿一定会丢脸，顾屿死贴link也没法再火之类的……
  顾屿耸了耸肩：“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我也没得罪他啊，天天说我扑街货。”夏齐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们还说宁川是胸肌大无脑呢。”
  宁川：“……关我什么事……”
  “我好羡慕大宁的胸肌。”“我也……”“羡慕，想摸。”
  宁川护住胸，肌肉男顿时变得弱气十足：“你们走开啦！”
  顾屿：“……”
  “粉丝说这种话公司也不管，当然越来越疯了。”黎小篆说道。
  有上进心的经纪公司多多少少都会约束一下粉丝，一方面是考虑自家艺人的口碑，另一方面是因为年轻粉丝一般都不够理性，容易冲动犯错，但也有完全不管粉丝的公司，虽说在微博上抱团骂架旁人都让着，时间久了肯定会出事。
  星遇娱乐毕竟入行时间短，经验还是差了点。
  “所以！”徐乐用力拍着顾屿的肩膀，“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啊顾小雨！”
  “再练下去我要骨折了。”顾屿眼睛里蕴着笑意，“我会加油的。”
  他同意参加link合体，也愿意花心思好好练《go ahead》和《旅鸟》两首歌，的确有打脸戚时和黑粉的意思，不过那只是其中很小的一方面，他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演了太多烂片，演技一直被批，他就用在《演技派》里的表现来证明。
  但这还不够，原主因为实力不足招惹的谩骂与伤害，顾屿都要一一弥补过来。
  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不服输的性格，即便换了一个世界，换了一副身体，他骨子里还是原来那个人，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总觉得你变化很大。”徐乐眼睛发亮，“不过这样很好，要加油啊，顾屿。”
  “我们都会变好的。”易骁握了握拳，依次和宁川、徐乐他们相碰，最后轻轻砸着顾屿的拳头，“加油！”
  “嗯。”顾屿点点头，“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