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苏云叶便知道了答案。
  列车员过来查票了。
  那年轻男人一听到列车员的声音，一脸惊惶，忙站起身。
  然而刚站起来他就身子一晃，要不是苏云叶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就得直接摔在地上。
  这么耽误了几秒钟，列车员就查到他们的铺位来了。
  “同志，把票拿出来，查票。”
  带着大盖帽的列车员，扫了四人一眼，视线落在那年轻男人身上时，多停留了两秒钟。
  三个人的车票都在罗建民身上，他赶紧拿出来给列车员看。
  年轻男人这会儿身体在微微发抖，手紧紧握着，枯瘦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异常清晰。
  看完了三个人的车票，列车员将票还给罗建民，看向那年轻男人。
  “同志，你的票呢？”
  年轻男人嘴唇翕动着，眼底的恐慌一眼可见。
  列车员皱皱眉，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旁边突然插进一道女声。
  “列车员同志，他和我们是一道的。”
  苏云叶笑着对列车员说。
  罗建民和林小音都吓了一跳，那年轻男人则蓦然睁大眼，直直盯着苏云叶。
  苏云叶没在意他们的反应，温和笑着看向列车员。
  “是这样的，我们都是厂里派出来去沪市采购设备的。原本定的去三个人，上火车之前临时决定去四个，来不及买票，就想着等上了车再补票。实在不好意思，还得麻烦您给补一张票。”
  列车员狐疑地看看她，再看看那年轻男人。
  同一个厂子出来去采购设备的，一个穿的光鲜，一个跟个叫花子似的，搁谁谁信呀？
  “他叫什么名字？”
  列车员警惕性很高，不动声色地问。
  苏云叶脸上笑容加深，丝毫没有犹豫地回道：“李大壮。”
  年轻男人嘴角似乎抽动了下。
  列车员又问：“介绍信呢？我看一下。”
  苏云叶赶忙从衣兜里拿出厂里开的介绍信，展开递给他。
  列车员看完介绍信，又看看他们，在片刻紧张的沉寂后，他终于把介绍信还给苏云叶。
  “你过来，跟我去补票。”
  苏云叶立刻答应，跟着列车员走了。
  年轻男人闭紧嘴唇，攥紧的双手慢慢松弛开来。
  林小音和罗建民还没太反应过来，都没说话，车厢里一时无比寂静。
  过了片刻，苏云叶回来了。
  手里拿着一张刚补好的车票，她把票递到年轻男人手里。
  “把票收好。我也不知道你要去哪里，直接给买到了沪市的。沪市是终点站，在这期间，在哪个站点你都可以下车。”
  年轻男人抬头望向苏云叶。
  此刻看清楚他的长相，苏云叶才发觉，这男人面容枯槁，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面目，但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尚存着一丝年轻人应有的锐气。
  年轻男人视线在苏云叶脸上停留片刻，最后低声吐出两个字：“谢谢。”
  许是很久没说过话了，他声音嘶哑低沉，若不是仔细听，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说完这两字，男人再没说话，站起身径自走掉了。
  “他怎么走了？”
  林小音愕然地问。
  “不想跟咱们一块儿呆了呗。反正他有票，不怕再被查，空铺位那么多，哪儿都有睡的地方。就是这过河拆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罗建民有点不忿地说。
  林小音点点头，深以为他的话很有道理。
  苏云叶目送年轻男人身影消失，半晌后才开了口。
  “谁都有自己的难处和难以开口的事，别胡乱猜测别人。”
  罗建民不服气：“瞧他那模样，一句谢谢都说得不情不愿。车票钱也不便宜，我这不是心疼咱把钱喂了白眼狼吗。”
  苏云叶失笑道：“他是不是白眼狼，和咱们没关系。既然打算出手管，就不需要想回报，做到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罗建民看她一眼，忧心忡忡：“你也太善良了，小心哪天被人骗的渣都不剩。”
  太善良了？
  两辈子苏云叶头一次收到这种评语，当即生出受宠若惊的感觉。
  至于被骗的渣都不剩……能把她骗这么惨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行了，这事翻篇。大家都好好休息，下车以后我们就要打起精神，准备好打攻坚战了。”
  说完，苏云叶当先倚靠回铺位上，又把书拿了起来。
  又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火车终于缓缓驶入沪市火车站。
  在火车上憋了两天两夜，下车后，苏云叶顿觉神清气爽，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此刻的北方还沉浸在寒冬料峭中，而沪市已经有了几分春天的生机。
  真正站在了沪市火车站，林小音激动得一双眼滴溜溜四处看。
  罗建民毕竟已经跟苏云叶出过一趟门了，去的还是首都燕市，这会儿虽然也看哪儿都新鲜，但比林小音要淡定些。
  苏云叶则看着沪市的街道，脑子里不期然浮现出前世曾在书刊和展览上看到过的沪市老照片。
  那些老照片里的景象，同她眼前所见的场景渐渐重叠起来，黑白影像瞬间染上缤纷色彩，那样生动、真实。
  “先去招待所住下来，安顿好后再做后面的打算。”
  苏云叶发话了，林小音和罗建民自然都赞同。
  三人先找了个招待所，开了两个房间安顿好。
  坐了两天火车，身上都快馊了，一进房间苏云叶就迫不及待地拿着换洗衣服，拉着林小音一块儿去了招待所的公共浴室。
  等两个人洗得清清爽爽地出来，又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便穿好衣服，叫上罗建民出门了。
  苏云叶拿出蒋宏宣给的地址，打算先去找他说的那个老朋友郭宝刚，看看情况。
  人生地不熟，这次又没有本地人带着，苏云叶先找到新华书店买了份沪市地图，才按着地址，照地图一路找过去。
  最终找到地方，才发现那是一家规模很大的工厂。
  工厂大门口处，挂着厂名——沪市机械设备厂。
  原来蒋宏宣的朋友在这里上班，既然蒋宏宣让她找过来，那对方一定在厂里地位不低，是能说得上话的。
  苏云叶心里顿时有了底儿。
  “同志，你们找谁？”
  门卫室里出来一个人，询问他们。
  “我们是来找人的，叫郭宝刚。”
  “郭宝刚？”
  门卫脸色随即变得古怪，招招手，把他们叫进了门卫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