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屋里响动，苏云叶探头朝外看了一眼，看到贺芸手里端着的黑色收音机，她收起视线。
  家里原来那个收音机，被苏大勇给顺走了，这台还是最近新买的。
  很快，收音机里放出悠扬的音乐来，许秀花眼睛顿时亮晶晶，蹲在收音机旁听得如痴如醉。
  贺芸对音乐什么的不感兴趣，在屋里憋的难受，看外面天气好，她独自一人出了门。
  才刚走出门外，就撞上了正要出门上班的蒋宏宣。
  贺芸一张脸立时笑开了花，迎上前去打招呼：“蒋老师，早啊，这是上班去呀？”
  蒋宏宣一点笑模样都没有，木着脸快步走掉了。
  贺芸还想再多说几句，都没找到机会。
  讨个没趣，贺芸悻悻地在大院里溜达，看见人也不管认识不认识，都和人主动打招呼，抢着自我介绍一番。
  贺娟为人厚道、热心肠，在大院里口碑很不错，因此大家听说这位是贺娟亲妹子，也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碰上正巧闲着的，还能多聊上几句。
  等在大院里转了一圈回来，贺芸发堵的心情，好了不知多少。
  要不是听邻居们说起，她还真以为那蒋老师是个啥厉害人物呢，结果竟是个被下放的坏分子，之前一直在县一中进行改造，现如今虽然不用劳动改造了，但仍是被监管的对象。
  嘁，她就说嘛，真是条件那么好的男人，人家想找什么样的没有啊，就算找个大姑娘都是有可能的，能看上她大姐一个离过婚被赶出婆家的黄脸婆？
  开玩笑。
  贺芸扬着脸，鼻孔朝上的回了屋，钻进厨房。
  “云叶啊，昨天小姨话是说得重了点，把你妈给惹不高兴了。不过小姨也都是为了她好，怕她碰上啥坏人。不过现在小姨想通了，你妈总不能下半辈子都自己单身过，那可太苦着她了，我看昨天那个蒋老师人挺好的，要是真能给你和云雪做后爸，估计也不会对你们太差。”
  苏云叶瞅瞅她，又朝外瞅瞅外面的太阳。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夜之间，贺芸就转了性？她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古怪。
  苏云叶也不说破，只含糊地点了两下头，继续手里不停忙活开。
  她还要准备下一批送往怡园饭店的辣椒酱，哪里有时间跟这个惹事精闲扯。
  见苏云叶不接话，贺芸待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另外厨房里全是碎辣椒，空气里飘散着浓郁的辣椒味，呛得贺芸眼泪都出来了，连打了两个大喷涕。
  她捂着鼻子从里面出去，又咳了好几声才算恢复正常。
  贺芸带着许秀花在县城一连住了三天。
  这三天里，她凭借着厚脸皮和优秀的套话能力，从贺娟那里探出了不少信息出去。
  当然，真正涉及到加工部的消息，贺娟一个字都没敢多说。
  苏云叶早就告诉过她，要低调，财不外露，她牢牢记住这句话。
  等贺芸打听出这间房子是贺娟一个月花九块钱租下来的，心情更舒畅了。
  跑到县城来，一个月扔九块钱出去租房子住，她大姐脑子是不是锈住了？
  简直有问题。
  看家里吃的，上顿咸菜下顿咸菜，每顿都是窝窝头，吃的人脸都绿了。
  怕是贺娟把每个月挣得钱都交了房租吧。
  这下贺芸更不羡慕贺娟了。
  住的好有啥用，还得拿钱给别人。
  还是自己家的房子住的舒坦，一分钱不用花，条件差点就差点呗，至少她不用每顿咸菜窝头的往下硬咽呀。
  再说，大姐说她们在做小买卖，那能当个正经活计来干么。
  不管怎么说，有个铁饭碗才是正经，就像她家许连贵，是工人不说，现在大小也是个领导了，手底下好歹管着几个人，一个月固定能拿二十块，分的米面油啥的另算。
  贺芸的优越感又上来了。
  就贺娟做得啥小买卖，指不定哪天政策变了，说打倒就会被打倒，指不定还要被抓起来。
  晚上吃饭时，贺芸教育许秀花：“好好念书，混个文凭出来，将来也像妈这样，嫁个抱着铁饭碗的工人，可不许你随随便便，找啥上不了台面的人。”
  至于什么是上不了台面，不言而喻。
  这年代的人，铁饭碗思想根深蒂固，就算是后世，仍然有大把的父母让孩子必须考个稳定工作。
  苏云叶见怪不怪，每个人有每个人生活的方式，想追求稳定就要放弃优渥的生活，想要优渥的生活，那就必须闯一闯，自己给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无论何时让她选，她都会选择后者。
  见贺娟跟苏云叶都无动于衷，贺芸变本加厉：“闺女啊，以后不只你要嫁个有铁饭碗的，最好你自己先拿到铁饭碗，这样选择的余地更大，说不定嫁个干部都有可能。等你毕业了，让你爸去木材厂说说看，哪怕先干个临时工，将来再接你爸的班。总比做些不入流的工作，将来嫁不出去强。”
  说着瞟了苏云叶一眼。
  她这一眼和最后一句话，指向太明显，连小学生苏云雪都听出不对味来。
  没等别人有反应，苏云雪不干了，小脸绷的紧紧，狠狠盯着贺芸。
  “我姐才不会嫁不出去，她以后一定嫁的比谁都好。”
  贺芸似笑非笑：“哎呀，云雪，小姨又没在说你姐，说得是其他人，街边摆摊的那些不入流的。”
  她越说越不像话，苏云雪实在听不下去，啪地将筷子放在桌上，刚要开口说话，被苏云叶不露痕迹地挡了回去。
  “快点吃饭吧，吃完写好作业早点睡。放心，姐一定努力，争取嫁个钻石王老五。”
  苏云叶朝苏云雪挤挤眼。
  苏云雪懵懂：“啥叫钻石王老五？”
  苏云叶说：“我在书上看的，意思是特别有钱的单身汉。”
  反正不论什么，她只管说是在书上看的，保准不会有人起疑心。
  果然，对此贺芸跟贺娟都没说啥。
  贺芸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表示对这句话的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