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宣读法庭纪律。”
  “现在进行案情陈述。”
  “现在进行刑事裁决。公诉人请发言。”
  “辩护人请发言。”
  庭审现场以与庭前会议大致相同的环节和内容进行着。
  虽然表情很严肃，但骆嘉霏的心情是轻松的。这应该是从业以来打过最轻松的一个案子了，她心想着，控方、辩方、审方在开庭前已全部达成一致，她甚至不需要思考怎么才能更好地帮助委托人脱罪，她的亲友们就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好了。
  真幸运啊，她美丽的委托人。永远有男人愿意为她鞍前马后地忙碌，不像她，什么都要靠自己。
  然而渐渐的，骆嘉霏的表情真正地严肃了起来。在控方出示的证据里，有一部分是庭前会议中未出示过的。这些证据看似对案情判决没有影响，却在细微之处一点点压歪了天平，让案情向着不利于韩素澜的方向倾斜。
  “好像不太对啊，骆姐。”身边的同事也发现了不对，压低了声音向她询问，“怎么证人的说辞和之前有出入？之前说的是‘没有留意到相似衣着的女子’，现在怎么变成有了？”
  “应该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骆嘉霏皱紧了眉，翻动着手里的卷宗，“再看看，如果他们拿出决定性的证据，我们就申请休庭。”
  她的怀疑没有出错。很快，事态变得越发严重，竟然有一位证人拿出了行车记录仪——这是庭前会议不曾出现过的新证据。如果行车记录仪证实，韩素澜在那天出现在了正对会议厅的大厦，也就是架设狙击枪的地点，她的嫌疑一定会陡增。如果后续再出现新证据，比如指纹、dna、大厦内部的监控，再想翻案，就真的难了。
  发现问题的不只有律师团队。俞天君很快派了人过来，低声告诉她：“骆姐，先生让您尽快申请休庭。”
  然后又来了一个人，“韩小姐，先生让我转告您，辩方提出的部分证据是伪造的，您接下来可就证据的真实性提出质疑，并申请休庭。此外，这是为您准备的材料，如果审方不同意休庭，可以当作新证据提出。”
  骆嘉霏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个u盘，还有几张照片和两份文件。
  照片上是韩素澜的侧脸，她拿着一件衣服，正与某位店员交谈。旁边，有位顾客的手机入了镜，上边显示的时间，与案发时间只相差几分钟。
  骆嘉霏迅速扫过两份文件，松了口气。
  她的脸上露出笑意，感叹道：“还是尤先生心思细腻，一早为您准备好了退路。”
  然而韩素澜只看了一眼文件袋，就说：“不是他。”
  “啊？”
  骆嘉霏愣住，“不是尤先生？”她又仔细想了想，“难道，是童先生？”
  见韩素澜没有再说话，她以为是默认了，便没再深究，拿着文件袋，和同事们商讨起提出休庭的时机。
  韩素澜垂下眼。她在国外时，见过这种文件纸，右上角的标记，林寒向她解释过，寓意是双木，既是指林，也是指他和林夏。
  但在林慈的严格掌控下，他们是不会使用这种带着浓烈个人色彩的标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无声地告诉她，别怕。
  就像是要印证她心里的猜测，那个标志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变浅，直至消失，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控方掌握的证据似乎已全部出示，法官开始一个个询问，是否对证据存有异议。没有设想中的决定性证据，让韩素澜的律师团队都松了口气，一个个整顿好仪容，准备在询问到他们时提出异议，要求休庭。
  就在这时，刘大急匆匆地赶来，他往常都梳拢得齐整的短发此时有些凌乱，一看就是来得匆忙，连仪容都顾不得整理。
  他向着韩素澜恭敬地行礼，然后才开口。
  “请韩小姐放心，如果事态严重，我们会申请撤诉。”
  韩素澜眼皮一跳，心里不详的预感随即涌出，她向旁听席看去，正对上杜嘉麟焦虑的目光。他皱紧了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见她望过来，立刻向她摇了摇头，并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快休庭。”
  韩素澜立刻就明白了。是林慈，他已经坐上了一心向往的高位，自觉已经榨干了她的价值，就急着毁约，要置她于死地。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在第一次取证时就拿出致命的证据，但现在情况紧急，用林夏准备的材料是肯定不行的。林慈如果一定要给她定下死刑，那么法官一定是准备好的，根本不会采信林夏给的证据。哪怕暂时休庭，也扭转不了局面。更糟糕的可能，是他们会直接否定这份证据，不允许休庭。
  她拿过了材料袋，在律师们诧异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现在不要提出异议。”她说，“我有证据要展示。”
  “韩小姐！”有律师马上表示了不赞同，“现在情况不容乐观，申请休庭是最好的选择！”
  “我会申请休庭，但不是现在。”韩素澜说，“按我说的做。后果一律由我承担。再反驳我，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韩小姐！”
  律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骆嘉霏阻止。她站起身，从铿锵有力的声音表明了自己的选择。
  “无异议。”
  眼看着已经问到了自己，律师也只好回答无异议。他愤愤不平地坐下，很想开口指责，但作为顶尖的律师，刚才那几秒已经足够他冷静。
  得罪雇主可不是个好选择。哪怕这位雇主除了美丽，就只剩愚蠢。
  “下面请辩方发言。辩方是否要出示证据？”
  韩素澜拿起了话筒。
  “出示证据。”
  她还是今天第一次开口，成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顶着那些或褒或贬的目光，她开了口。
  “我怀孕了。”
  四下里顿时一片哗然。有好几个人都情绪激动地站起了身，又被邻座的人眼疾手快地按下。她的视线缓缓扫过林慈那苍老的面容，微笑着勾起唇，充满恶意地补充道：
  “孩子还不足一月。”
  所有人都知道，杜蕤遇刺，是一个多月前的事。这一个多月来，她一直被关在看守所里。
  而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一个月里，杜嘉麟没有来看过她。而林夏，是来过的。
  她遥遥地望着议论纷纷的林家人，视线划过林慈脸上，那几乎毫无掩饰的震惊，又落在林夏紧抿的唇角。
  “如果辩方怀疑证据的真实性，可以申请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