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方连和闻飞航都是个爱闹的，有两人时不时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一时之间, 倒也算是觥筹交错, 热闹非凡。
  “自己当总导演的感觉怎么样？”牧宿星随口问道。
  对于像《is》这种毫无内涵可言的后宫番来说, 第二季想要延续第一季那样的大爆, 想也知道不可能，就第二季25万订阅的成绩来说来说, 戴语嫣执导下的第二季虽说远比不上第一季, 但放在后宫漫这个大类中, 也算是佼佼者了。
  戴语嫣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实话，挺不容易的，一开始适应的时候，也花了老大的功夫，以前看课本上说，导演拥有动画全部决策的裁决权，还以为只需要做选择就够了，真到自己做了才发现，要在这么多决策中站在全局的基础上做出最优解，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想了想，又补充：“虽然很麻烦，不过我也乐在其中就是了。”
  牧宿星暗自点头。
  对于一个刚刚踏上动画导演这条路的新人来说，他对戴语嫣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is》第二季能够顺顺利利的完成，也有制作组几个老员工的功劳，但作为总导演，戴语嫣的表现同样可圈可点。
  “接下来呢？”牧宿星问，对于自己看重的苗子，他还是比较关心的：“具体有没有什么想法？是继续当导演，还是做点别的什么？”
  戴语嫣摇了摇头，明面上来说她这次的确做得不错，但其中透露出来的问题同样也不少：“总导演就算了，现在的我还是太勉强了，我打算趁这个时间提升一下自己，以后再做打算。”
  牧宿星微微颔首：“也好。”
  按照《is》后不成文的惯例，牧宿星并不打算亲自执导《我的英雄学院》第二季，后续剧情上的改编，以及具体的制作，他打算都交给其他人负责，只不过，考虑到我英不同于is，为了确保第二季的质量，总导演的人选也只能在有经验的老手中选。
  换句话说，在这一点上，画影现阶段他比较能够信任的几人，都没法替他分担这个重担，也担不起。
  想到这里，牧宿星叹口气。
  归根结底，现在的画影还是太年轻化了，缺乏老手，也缺乏立即就能够投入制作的人才啊。
  他这边还在沉思，手上盛着橙汁的玻璃杯忽然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牧宿星抬了抬眸，端着一杯白酒的慕兴学大大咧咧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脸上还挂着自庆功宴开始就没停过的笑意：
  “说真的，我到现在都感觉像做梦一样，”慕兴学感慨道：“以前开动画公司也好，后来转影视公司也好，投进去的钱我就没见回来过，能不保证亏损就不错了，现在……”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自从这部动画大爆开始，大大小小的合作邀请我就收到了不下五十家，还有不少公司问我下一部动画会不会考虑广告植入。”
  对于货真价实土豪出身的慕兴学来说，这部动画大爆带来的收益和影响力，其实都是有限的，毕竟在蓝星，动画始终无法与电视、电影相提并论，与家大业大的慕氏相比，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慕兴学看中的，是画影的潜力。
  牧宿星知道的那些个消息，慕兴学当然也不会毫不知情，蓝星对动画业的扶持，以及整个文娱行业的态度，很多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原本《is》大卖，就引得不少资本的目光投向了动画这一块，眼下《我的英雄学院》大爆，只怕原本还想着慢慢发展的资本，这会儿恐怕也坐不住了。
  真正的竞争，或许才刚刚开始。
  这样的念头仅仅只是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慕兴学并没有和牧宿星谈论这些的意思，就像他们一开始约定的那样，对方负责制作动画，而他负责公司整体的运营，这样就够了。
  “下部动画你有计划了吗？”慕兴学问道：“目前已经有好几家视频网站的有关负责人跟我提起这件事情了，你是怎么想的？”
  牧宿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抛出了另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呢？看好哪一家？”
  慕兴学当即就笑了。
  “……我看上去就那么像一根筋的傻子吗？”慕兴学笑着摇了摇头。
  这话看上去像是在问慕兴学，在蓝星的几个视频网站之中应该做出怎么样的选择，但事实上正好相反，因为真正的答案应该是——
  “一家网站都不选。”慕兴学毫不犹豫的道：“《我的英雄学院》的订阅，可以说代表了网络动画订阅的极限，画影如果想要取得比《我的英雄学院》更好的成绩，就必须从原有的局限之中跳出来。”
  这个局限，既是指平台，也是指目标市场。
  月启视频是一家以acg文化为主的弹幕视频网站，作为在动画这一类别首屈一指的视频网站，月启视频在电视、电影等其他板块，是非常非常薄弱的，其主要受众，也是以acg文化爱好者为主。
  换句话说，对于非acg文化爱好者，他们甚至都不会有点开画影出品的动画的机会。
  对于一部质量优秀的动画来说，月启视频的确是相当不错的平台，但对于已经摸到了网络动画销量极限的画影动画来说，再出售动画独播授权，很可能最多也不过是取得像《我的英雄学院》这样的成绩，考虑到不同题材的受众问题，其网络订阅极可能还比不上我英。
  简单来说就是——
  “一家网站都不选，”慕兴学说：“或者换一种说法，所有的视频网站都选。”
  动画播放授权的形式分为两种，一种是独家授权，一种是非独家授权，前者合作的视频网站会让出更大的分成，后者买断价或分成会较低，但非独家授权却意味着，画影动画的动画将会同时上线蓝星数家视频网站，这样一来，有机会看到画影作品的观众会更多，范围也更大。
  这么一来，画影动画在网络订阅上的获利或许会减少，但总体收益却会大大增加，从长远上来看，非独家授权才是最有利的。
  “你说的对，但也不全对，”并没有隐瞒对方的意思，牧宿星干脆的道：“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下部动画的首轮播放授权我会优先考虑电视台播放，网络播放最少等到电视台播放完之后。”
  “电视动画？”慕兴学微微一愣，随即很快恢复了平静，以画影动画如今的实力，转向电视动画也不算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必然的选择。
  在蓝星，网络动画和电视动画的区别，除了有制作精良程度上的差异外，还与相关部门的审核制度有关。
  比如，像《is》这样的后宫漫，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通过审核，登上电视台的。
  而像《我的英雄学院》这样的少年漫，即使不会出现像后宫漫这般一竿子打死的情况，也难免会根据上面的要求，做出一定的删改，为保证动画本身的质量和观看效果，牧宿星不愿意剪辑，自然也就没有考虑电视台了。
  “电视动画的规定，你应该知道吧？”
  “这个你不用担心，”牧宿星沉吟道：“下部动画我打算做魔法少女题材，主角是小学生，不会涉及什么敏感情节，审核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子供向动画？”
  所谓子供向动画，顾名思义，就是主要受众为低龄层小孩子的动画作品。牧宿星回忆了一下自己预计的下一部电视动画：“可以这么说。”
  慕兴学“哦”了一声。
  如果说，从后宫漫到少年漫的过度，是顺理成章，容易理解的过度的话，那么牧宿星眼下从少年漫跳到子供向的过度，显然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因为目标市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相当于自己放弃了《is》和《我的英雄学院》积累起来的观众粉丝，而转向了另一个画影毫无根基的荒漠地带。
  这其中的难度，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慕兴学心里也有类似的想法，却并没有质疑对方的意思，虽然不理解牧宿星的操作，但对于这个合作者的能力，以及子供向动画的盈利能力，慕兴学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思及此，他很是爽快的跳到了另一个话题：“既然是电视动画，那要不要考虑一下广告植入？当然，我是指在不影响动画本身质量的前提下。”
  “可以，”牧宿星爽快的道：“回头我会列个适合广告植入的清单给你，你看着办吧。”
  当晚的庆功宴就这样在热热闹闹的笑语中结束了。
  翌日一大早，牧宿星便启程回了学校。
  清晨的校园里还没什么人，牧宿星循着记忆，直接去了李教授办公室所在的综合楼，道上两旁的梧桐树长得正好，他散漫随心的自中间的林荫道上走过，不期然间，微风裹挟着几个学生交谈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拐角处传来：
  “……对对对，我也蛮喜欢《我的英雄学院》的，这个动画特别有趣，超级期待第二季！”
  “我倒是更欣赏牧学长的《小王子》，之前赏析课上教授还给我们放过，他说，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这个系列的水准完全能够拿去竞争去年最佳动画短片奖。”
  “……”
  两人说着说着，声音渐行渐远。
  牧宿星稍微走了下神，忽然就想起了他刚重生那会儿的事情。如今大半年过去了，他不再被过往与前尘所桎梏，那些属于真正的二十二岁自己的不甘和执拗，似乎也渐渐远去了。
  穿过星宁艺术大学的林荫小道，牧宿星心情愈发放松起来，继续往前走去，不想这会儿再一抬头，竟对上了一个老熟人。
  他前面这会儿恰好对着他迎面走来的年轻人，不是当初的陆越，又是谁？
  就在牧宿星的目光落在他的同时，陆越同样也发现了牧宿星。
  这让他身体顿时微微一僵，眼底涌现出一阵不甘和淡淡的难堪——相比牧宿星离开校园，独立创业的顺风顺水，他的动画导演之途可谓一路坎坷。
  先是纪新荣甩手走人，没有纪新荣的指点，他自己真正做起动画来，自然是千难万难，好不容易磕磕绊绊的将手上的网络动画做完了，上线视频网站后却如同落入深潭里的石子一般，压根没惊起半点水花。
  再看看牧宿星后面接连的两部作品，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陆越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又似乎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总是频繁的做梦，梦中的自己借学校的机会得到了纪新荣的赏识，毕业后加入纪新荣的制作团队一步登天，后来自己出来单干，独立制作的首部动画电影就大获成功，成为了人人追捧的动画制作人。
  待他自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又是一室清冷。
  如果梦中的未来，才是合理的未来，那么为什么现实中的他，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如果没有牧宿星抢走分走那个本属于他的机会的话……
  如果……
  他死死的盯着不远处正向他走来的牧宿星。
  三步、两步、一步。
  眼见着两人就要面对面，陆越身体愈发紧绷，他握紧了拳头，打定注意，如果牧宿星敢对他冷嘲热讽，他一定会毫不留情的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然而——
  牧宿星撩了撩眼皮，却并不看他一眼，仿佛根本就不认识陆越一边，平静的与他擦肩而过。
  对于某些骄傲自负，自恃出类拔萃的人来说，无视才是最意难平的报复。
  ——
  牧宿星到达李教授的办公室时，那张不大不小的办公桌边上，已经围了好几个学生。
  李教授似乎还没到，办公室里也没有别人，几个学生便站立在一边，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聊着天，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看着牧宿星进来，率先打了个招呼：“牧师兄。”
  眼睛青年这么一出声，剩下的几个齐刷刷看了过来，也跟着礼貌的喊了一声：“牧师兄。”
  看起来很陌生，不像是班上的同学，加上这个称呼，和看起来还有些稚气未脱的脸庞，大概是今年的新生。
  牧宿星点点头，既不过分热情，也谈不上疏远的回：“你们好。”
  他站在靠近窗户的墙面边缘，一边考虑着自己的毕业设计，一边等待着李教授的到来，那边几个新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么挤眉弄眼的打了半天哑谜后，最终还是那个黑框青年被推了出来，壮着胆子的问了一句：“牧师兄，画影暑假会招实习生吗？”
  这话问过太过直白，也太过冒冒失失，引得他旁边的男生忙不迭用胳膊肘子捅了他一下，看得牧宿星不觉莞尔。
  “招啊，只要有实力，随时欢迎你们来实习。”
  牧宿星这话当然不是随口说说。
  不管怎么说，星宁艺术大学作为蓝星动画专业排名前十的大学，本身教学质量和学生素质还是没有问题的，况且眼前几人看着还是李教授颇为看重的学生，想来不管天赋怎么样，至少人品肯定是过得去的。
  画影虽说如今最缺经验丰富的老手，但对于年轻人才的培养却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环，眼前几个年轻人如果心属画影，假期实习，提前熟悉画影的工作环境和公司特有的思维习惯，以后毕业加入画影，也能免去前期麻烦的叫学期和适应期，用起来也更会顺手一些。
  他话音刚落，那几个年轻人便是眼前一亮，喜不胜收：“谢谢师兄！”
  几人还想说什么，恰好这会儿李教授也到了，众人忙道：“教授。”
  李教授“嗯”了一声，目光扫过相谈甚欢的几人，最后落到了牧宿星身上：“东西都放在那边了，你们拿了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和你们牧师兄单独谈谈。”
  几个新生一走，办公室里顿时空旷下来。
  “你眼光倒世不错，一来就挑走了这一届最拔尖的几个。”
  牧宿星笑：“我哪有什么眼光，也就想着教授看重的学生，潜力肯定不会太差，这才抢先定下来而已。”
  “别人拍马屁是拍马屁，你倒好，这是连自己也一起夸上了？”李教授打趣了一句，随即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严肃，正色道：“说吧，毕业设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牧宿星心中微动，敏锐的察觉出对方话中有话，但他仍是老老实实的道：“大概的想法已经确定了，不过文字剧本我还没动笔，目前整体风格和角色设计也还在考虑中……”
  “文字剧本还没动笔？”李教授皱了皱眉，那表情看起来不像是不悦，更像是透着些许遗憾，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本来还想着，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试试看能不能提名今年的埃利诺最佳动画短片奖的……”
  距离星宁艺术大学毕业设计的截止时间还有三个月，但距离埃利诺最佳动画短片奖的提名截止时间，却是只剩下一个月了。
  他原本还想着，如果牧宿星能够做出和《小王子》同样水准的作品的话，至少拿个提名是没有问题的。
  可牧宿星既然到现在都还没开始动笔写文字剧本，一个月的最终期限又摆在那里，时间上肯定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