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沉沦_分卷阅读_44
作者:鹿灵      更新:2020-09-13 23:20      字数:3960
  那是当下一刻,苏礼唯一的念头。
  …………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也不知道肢体该如何摆放,她像是被拆解成零件模型,进退由不得自己。
  苏礼僵硬地微微后仰,男人也在此刻若无其事地撤离。
  她抬眼,正巧撞进那双笑吟吟的眸子里。
  程懿借着姿势拉开了车门,神态自若地走了下去,站在石子路上朝她伸出手臂,说:“下来吧,这里路不好走。”
  男人如此轻描淡写,好像说什么都显得唐突。
  苏礼的嗓子轻微吞咽了一下,看向木门掩映后雾气缭绕的水池,言不由衷地停了又停。
  “……有午饭吗?饿了。”
  ///
  就这样,狂风骤雨的话题被轻巧揭过,苏礼穿过实木拱桥,坐进了大厅,等待办理入住。
  酒店叫雪墅,服务挺到位,苏礼没坐多久,就有人给她送来果盘和饮品,还拿出小册子为她介绍附近的景点。
  她一边听一边喝着梅子水,只是心猿意马,脑海中总循环不断地播放着某一幕。
  吃过午饭,她随意地在院落中散步,雪山温泉徐徐流淌,水声泠然,她抽了个速写板到小亭子上去画画,垂眼就能眺望整个古城的景致。
  对面有个茶室,正有老师傅在那儿煮茶讲茶,苏礼没太感兴趣,画了会画,觉得颈椎有点疲劳,便打算出去转一转。
  这边海拔高,紫外线强烈,虽然天气不热,但防晒一定要做好。
  苏礼带了防晒衣,又往包里装了伞和防晒喷雾,这才背上包出发了。
  这座城市是旅游胜地,坐落在市中心的古镇也是商业化到不行,但雪墅外面的村落却保留着一丝淳朴和天然。
  虽说附近有几家小饭馆,沿路也有村民吆喝着几百块骑一次马,但仍有许多村民只是单纯地住在这里,过着朴素简单的生活。
  苏礼只在写生的时候来过几次这样的地方,其实并不常接触,看着用石块砌起的墙,不免生出几分新奇和有趣的感受来,禁不住伸手摸了摸。
  这里的土路没有特别修过,走起来有些崎岖不平,身后的包也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重量带着肩膀往下压。
  奇怪,她的喷雾和伞加起来有这么重吗?
  苏礼越走越累,终于忍不住停下来打开包检查,果然在防晒和伞之外,还发现了一沓很有年代感的东西。
  好像是小时候的愚人节,她为了整蛊谁,就找来一堆尺寸和纸币相同的白纸,上下再垫上百元纸钞,最后把边沿涂上色,看起来就像是一万块的现金在手,不拆开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次整蛊好像成功了,但她也差点失去一个朋友。
  想到这里,苏礼不禁发笑。
  可能是回家整理行李的时候一顿乱塞,不小心把这个也塞进包里了吧。
  她拍了张照片,正想给陶竹分享大无语事件,一边拍一边走,结果刚路过个拐角,就听到了嘶哑的哭声。
  苏礼愣了下,错愕地抬头,发现面前的树下正有人在家暴。
  挺着啤酒肚的男人手中正拿着根皮带,抽着地上滚做一团的女人和小孩,那小孩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袖口的衣服却都被打得开了裂。
  女人还在拼命护着小孩,长发沾着眼泪胡乱散落在脸上,手中却紧紧攥着个牛皮纸袋。
  苏礼看不到她们的表情,但觉得一定很痛。
  这里的游客一般都会直接出发去雪山或者其它景点,在村子里闲逛且逛到这个地方的人不多,只有两三个而已。
  有人驾着马频频回头,想管却又怕惹上一身腥,最后一步三回头地选择离开;也有小孩天真懵懂地抬头问了句“妈妈他怎么在打人”,就被母亲飞快地捂住嘴抱走了。
  明明有很多机会,却没人愿意帮她们。
  女人和小孩为了逃避抽打,已经滚到了最里面,男人却穷追不舍,口中念着什么“叫你不给我”,抬腿就要追过去——
  苏礼的意识快于理智,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足尖就已经挑起地上晾衣服的竹棍,猛地朝男人踢了过去!
  男人被绊了一下,险些摔跤,怒不可遏地回头:“谁啊?!”
  这啤酒肚男人说的是方言,但不太难理解,苏礼可以听懂。
  其实已经有点害怕了,但是直觉又告诉她,这说不定是一场找到根源就能轻易解决的纷争。
  毕竟在这种地方,家暴的原因往往只有几种。
  于是她尽量维持声音的平稳,说:“没看到已经打出血了吗,再打下去是要出人命的!”
  啤酒肚大概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句子,却丝毫没有半点怜惜情绪,反而恶狠狠道:“少管闲事!赶紧走,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说完,啤酒肚又转过了头,大概是不想和她计较。
  自保意识驱使着苏礼后退,身体也跟着转了回去,只要再踏两步就能原路返回,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足下却像有千斤重似的迈不动,她想,是不是看到她站出来的那一秒,被家暴的母女也像是看见了希望呢?
  可一旦她离开,无异于亲自将微弱的火光狠心踩灭。
  她是游客,游客一般来说都有随行伴侣或者旅行社,那男人不敢打她,她知道。
  而现在就算报警也不是最快解救母女的方式,警察最后只会当家庭矛盾调节,其他什么也不做不了。
  用力地抓住包带,她猛地闭上眼睛,竟是直接又转了回去,大步流星地挡在母女身前。
  苏礼将包放在地下,双手紧紧抓着两端,是极具防御感的姿势,宛如战士抱着唯一的盾牌。
  她问:“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
  啤酒肚像是听见了好笑的事情:“哈哈,我要什么?”
  “我就想要她手上袋子里的钱,你能抢来给我吗!”男人说到激动处,本就涨红的脸更加发红,像一头狂躁的野兽。
  他蹭了蹭自己的脸,想到方才的情况,不满道:“妈的,被这娘儿们挠了一脸伤。”
  苏礼回头,看向女人手中的牛皮袋:“什么钱啊。”
  女人好不容易有喘息的功夫,虚弱地对苏礼说:“我不可能把钱给他的,小姑娘快走吧,别连累了你。”
  又抬头看着男人,“这是我家湫湫下学期的学费,都是她自己奖学金挣来的,凭什么要给你赌博喝酒啊?”
  啤酒肚再度被惹恼,猛地一巴掌掴在女人的脸上,力道之大,让苏礼的耳边都嗡鸣片刻。
  身后的小女孩哭得更大声,都快说不出话:“别打妈妈了,别打妈妈了……”
  苏礼一把抓住男人黝黑的手,顿了顿,拉开包,从里面取出五张为特殊情况准备的纸币。
  鲜红的五百块,够他浪一会的了,男人充满兴味地打量着她。
  刚刚就觉得这小姑娘身上有股千金气质,看来没轻易下手果然是对的,居然这么爽利。
  但啤酒肚绝不会满足于此,他嫌弃地挤起半边横肉:“这点钱,打发要饭的?”又打量着苏礼,贪婪和质疑同时涌上,“你又不认识她,也没什么好处,为什么愿意出钱?”
  “女性帮助女性,本来就是……应该的事情。”
  苏礼吐出一口气,在包内来回翻找,摸到了。
  她将那沓一万块的“纸钞”放在手心,却没有第一时间给。
  “这些总够了?”终于找到底气,她开始试着掌握风向,“拿了钱,你能保证这个月都不再打她吗?”
  “那这么点不够……”男人见她好说话,开始狮子大开口,咧出一嘴的黄牙,“再来一万。”
  她装作挣扎地思考了很久,这才从包中摸出另一沓,“山穷水尽”道:“我只有这么多了。”
  ——幸好当时愚人节骗了两次。
  啤酒肚盯了她一会,看到她袖子里遮不住的钻石手镯,以及瞧一眼就能看出名贵的背包,这才猛地抽走她手里的两万块,眯着眼端详片刻,竟是一点疑心都没起。
  他说:“喂,你包旁边那个外套给我包一下,我怕钱散喽。”
  钱的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只要满足了他的需求,他就不会再纠缠。
  估计现在满脑子都只有怎么去快乐赌博了。
  苏礼解开绑在一边的外套,朝他扔了过去。
  啤酒肚哼着歌离开。
  见面包车消失在街口,苏礼立刻搀扶起女人和小孩,将她们带到曲折难找的小道里,这才翻着包开始找创可贴。
  她的那叠“纸钞”很难拆,就算啤酒肚发现她是在耍他,也不会是这一时片刻的事,现在都逃到了这里,到时候报警也来得及。
  苏礼拧开矿泉水瓶,冲洗着小孩被沙石裹住的伤口,又给小孩贴上创可贴,听见女人为难又感激的声音:“谢谢你啊,但是那么多钱,我……”
  “没事,”苏礼说,“里面都是白纸,加起来还没我最开始给他的多。看他那个样子,应该还没来得及花就气得全撕碎了吧。”
  女人:?
  终于,在接下来断断续续的了解中,苏礼知道了这家的情况。
  男人是开面包车载客的,虽说这里游客不少,但他好吃懒做,赚钱也是得过且过,常在家里休息,又不知怎么染上赌瘾,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女人平时要照顾小孩,半夜还要做些针线活养家。
  好在孩子很争气,成绩也好,一连跳了好多级,只是最近家庭愈发穷困,今天男人喝了酒又想去赌博,翻出孩子的学费,女人死活不愿意,一场纷争便由此展开。
  苏礼想劝,但又觉得没有立场,女人像是看穿她的想法,说:“我其实也想走的,但又怕一个人养不活小孩啊!平时要照顾她吃照顾她住,到时候上了大学又怎么办……”
  苏礼沉思良久,忽然想到什么,翻出手机找了好半天,这才递给女人看。
  “这是一个公司资助贫困学生的计划,虽然目前只有大学生,但是这边还有一个其他申请入口。我……嗯……我有朋友认识他们,可以帮你们开通。”
  其实这就是皓苏的资助计划,只要她跟苏见景打声招呼,没什么不行的。
  “就是需要上传一些凭证,以保证确实是成绩非常优异,而且家庭有困难。”苏礼尽量思考着措辞,“后期还可以进公司实习。”
  女人看完页面,不停地说着谢谢,苏礼帮她们把资料弄好,又写下一串数字:“这个是我的手机号,有机会的话就把一些获奖证明拍了发给我,实在没机会的话就算了。趁还能走,就赶紧走吧。”
  “以后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联络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见啤酒肚还没找来,苏礼又翻出一张卡,小心翼翼地不伤害她们的自尊心:“资助计划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批下了,这里面是一点点……生活费,可以应付意外情况和周转期。当然,算我借你们的。”
  她看向小女孩,“工作之后要还给姐姐的哦。”
  又想了想:“嗯,还得收利息。”
  “不过呢,如果你的大学是排名前十的,这个利息就不用还啦。”苏礼激励地拍拍小女孩脑袋,“要加油哦,希望你赚回利息钱。”
  小女孩却只是睁着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过了好半晌才说:“姐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