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宫阙_分卷阅读_95
作者:荔箫      更新:2020-08-06 19:35      字数:3942
  如今,如出一辙的事落在了她头上。
  她自也头一个就想到了燕修容,觉得燕修容或与她想法一样,认为要保证自己膝下的皇子登基只除一个皇长子并不够,唯有将其他皇子也除去才稳妥。
  可她又迫着自己冷静,迫着自己压制这个想法。
  因为还有另一种可能。
  可能是窈妃察觉了什么,又或通过夏家的人脉查到了什么,所以故意与她玩这样“如出一辙”的一手、又轻而易举地让她查到。
  或是为让她收敛,或是为向她宣战。
  这猜测令她不寒而栗。
  她并未料到夏云姒竟会将她摸出来,更不想与她这样过招。
  再说,夏云姒如何会摸到她……
  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从不曾亲手做什么恶事,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过,每一桩每一件都是推别人去做,理应没有留下什么端倪才是。
  可会不会有百密一疏之时?
  这念头一起,就犹如梦魇般纠缠了她。
  如果有、如果有……
  如果有那么一丁点她自己不曾察觉的疏漏,夏云姒便有可能摸到她。
  那更久远的事情,夏云姒亦有可能知道。
  顺妃的心神微有些乱了,只觉无心中一块棋盘被推到了面前,她却摸不清对方是否要她执子。
  “我赢了!”玉竹轩中,夏云姒笑舒着气,潇洒地将棋盘一推。
  庄妃噙着笑摇头,将手中余下的几颗子丢回棋盒中:“我早该输了,你倒有兴致,还拖拖拉拉的陪我玩这么久。”
  说着笑容又淡了些,在唤宫人进来收拾东西前,又还是追问了她:“你究竟为什么想让顺妃疑到你?”
  方才她点到为止地将这话题绕了过去,只说怕她听了担心。
  可话说一半只会让人更加担心,庄妃后半场棋下得都不安生,连几次扭转局面的机会都错过了。
  夏云姒挑眉笑了声:“原来姐姐还在想这个?那我可学会了,日后下棋都找一桩事吊着姐姐,我便盘盘都能赢了。”
  庄妃拣出一颗子作势要丢她:“得了便宜卖乖!”
  夏云姒忙一躲,缩了缩脖子:“我说我说,可别砸,这棋子砸人一看就疼。。”
  庄妃板着脸将棋子丢回盒中,淡声:“快点说来!”
  夏云姒凝神,边思忖边吁气:“也没什么。我只是想顺妃若疑到我、觉得我或许有所察觉,日后大概就会少用些心思在孩子们身上了,会想先除掉我才能高枕无忧。”
  她宁可这些明枪暗箭冲着她来。
  夏云姒不咸不淡地想。
  庄妃抬眸瞧瞧她,神色一时间颇是复杂。
  她觉得这一刻的夏云姒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做了母亲的狐狸,一边眯着那双上挑的狐狸眼琢磨怎么抢别人的肉,一边又死死的把小狐狸都护在了身后,厚厚的尾巴盖住它们,独自引着对手的注意。
  第102章 换血(双更合一)
  一如先前种种一样, 这事一经传开便震荡了后宫。
  顺妃竟也会遭人陷害——所有人闻之都是一惊, 而顺妃忽然展露的强硬手腕又令众人再度惊了一回。
  她向太后请旨,将那下毒的宦官灭了三族, 五百两黄金更尽数入了国库。与之亲近的宫人们亦处死的处死、流配的流配。几日之内, 宫中尽是喊声哭声。
  这样的狠厉在当心的后宫是不常见的, 至少在明面上并不常见。说到底是早年皇帝偏爱贤惠善良的女子, 佳惠皇后亦因此被皇帝念念不忘,谁都在投其所好,这些年便也都这样下来了。
  眼下顺妃此举不免引得六宫瞩目,夏云姒亦是大感意外。因为哪怕是在她, 虑及皇帝的喜好, 也并不太愿意为这些宫中斗争牵连身在宫外的人。
  就拿吴子春来说——吴子春本人她受益宫正司以极刑处死了,那五百两黄金亦没入了国库。但吴子春的家人、还有用这笔钱置办的宅子与粮田, 她抬抬手便放了过去, 让他一家子得以活命。
  是以众人再向顺妃问安时,偌大的正殿之中都分外的安静。
  顺妃坐在主位闲闲地抿着茶,过了会儿, 似乎觉出了氛围的异样,不解地看看她们:“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个都不说话。”
  嫔妃们面面相觑,庄妃亦与夏云姒对望了一下,继而颔首道:“诸位姐妹想是都听闻了顺妃姐姐前几日遇险之事, 心里不安生呢。”
  顺妃哦了声, 笑容轻松地漫开:“本宫无事, 凶手也已严惩,诸位安心吧。”
  夏云姒也抿起笑容:“宁沅前阵子也遇了如出一辙的事,险情说来就来,查却查不清楚。臣妾却是无用,竟没想过可以杀那宫人全家以儆效尤,还是顺妃姐姐更会治下。”
  顺妃望向她,二人对视之间,她从顺妃眼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探究,但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笑容仍很和煦:“窈妃说笑了,后宫嫔妃最要紧的是会侍奉皇上——这般算来你若是无用,那这满殿便也没了几个无用之人。眼下这事实在是……”
  顺妃说着摇头,怅然叹息:“本宫原也不愿做这样的狠事,只是想着前头是皇长子、接着便是本宫,实在让人心里不安生,不知下一个又会轮到谁。于是只能杀一儆百,盼着那些糊涂人能清醒些,别再平白搭进来。”
  “姐姐说的是。”夏云姒垂眸,心下将她的话想了两遍,眼底的笑容淡去,只余凛凛冷意压在心里。
  待得从顺妃处告退,夏云姒与庄妃结伴而行,走在偏僻的宫道上,庄妃叹息:“行事作风一反常态,顺妃这是心虚了,可见是真不干净。可她的反应,也是真快。”
  “是。”夏云姒也有些怅然,“倒是比我想得还厉害些。”
  她原惊异于顺妃突然使出这样的铁腕,但今日听顺妃那般说了,倒也明白了她为何如此。
  ——这是已然疑到了她,怕她这同在妃位的起了斗志,去夺她的宫权呢。
  后宫没人敢行事这样狠,是因她们都要算计皇帝的宠爱,夏云姒也不能免俗。
  可顺妃从来不得宠,反倒不在意这些。倒是那宫权,现下是她手中最贵重的东西,她断不可能轻易让人夺了去。
  而不论皇帝喜欢怎样的女子,论起执掌宫权,都自是手腕硬的更为合适一些,温柔善良的如何能压得住这样多的事?
  这些道理都不难想懂,可事情才刚出,顺妃就立刻防起了这一点,也真令人赞叹。
  “走一步看三步。咱这位顺妃娘娘,可真是没白在宫里沉浮这么多年。”庄妃轻笑,那笑容又转瞬即逝,“只是这宫权若真一直被她稳稳捏着,倒也真是个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夏云姒摇头,神情变得淡漠,“我姐姐可不是曾也执掌宫权么?那还是天下皆知的皇后,凤印到现在都还留在椒房宫里。”
  但又有什么用?她连自己的命都没能保住。
  所以皇帝将权力给谁固然重要,却也从不是最重要。
  谁能算准人心一步步在宫里铺开自己的人脉,才是最要紧的。
  不过这一点,顺妃大概也是不差的。
  “我担心的,是六尚局、内官监,乃至各宫免不了都有她的眼线。”夏云姒幽幽轻叹,“我的延芳殿里如今都是夏家进来的人,我还放心。可放到永信宫就已然说不清楚了,离得更远的只会更盘根错节。”
  “是,我在庆玉宫也是一日比一日更忐忑。你挖出的不干净的人越多,我越免不了要想身边是不是早就有人当了她们的眼线。”庄妃边说边蹙起眉,“可也总不可能全换了夏家的人进来。”
  夏云姒笑出声:“那是,我夏家又不是做这门生意的,哪有这么多人可送进来。”
  接着凤眸微眯,沉吟了会儿,却忽而问:“顺妃是哪年跟的皇上?”
  庄妃浅怔:“那是先帝在位的时候里……比皇后娘娘她们都早一些。”说着凝神想了想,道,“应是建德十八年?我记得皇后娘娘与皇上是建德十九年订下的婚约,那时太后提过一句,说慕王府里别无旁的妾室,只有这一位,是一年前入的府。”
  “那年我六岁。”夏云姒心下一算,“如今也过去十六年了。”
  如若顺妃心思打从一开始就够深,或许从那时便开始步步设计了。若那时还没有,最迟到皇帝继位、众人都入宫时,大抵也开始了。
  那便也已足有十二三年。
  十二三年,真是足以发生许多事情了。
  夏云姒心下盘算着,斟酌又道:“寻个机会,我可与皇上提上一提。”
  .
  这“机会”却是当日晚上就来了。
  彼时宁沂早已熟睡,宁沅尚在读书。夏云姒照例盯着他喝了碗汤,又叮嘱他早些睡,而后自己便回了房,早早地躺下了。
  结果还没入睡就闻得外头的问安声。她坐起身,他正从门前的屏风后走过来。
  她睨他一眼:“臣妾今儿个来月事,皇上还来。”
  贺玄时笑着挑眉:“你也不必月月都提醒朕。”
  其实这样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嫔妃来月事时尚寝局都会将牌子撤下,一看便知。
  可他还是常会过来,因为他已习惯了有她在身边,当真几日不见,他总是想的。
  便见她抿着笑,愉悦地翻身面朝着他,又拍拍床边:“那臣妾陪皇上说会儿话,然后皇上去看看玉宝林。”
  他拎起玉佩的流苏,将穗子在她脸上一拍:“充什么大度,当朕不知道你几斤几两。”
  她就不再说话了,唇角勾着一股子坏笑往里挪了挪,好让他躺下来。
  他倒也没躺,反正一会儿盥洗还得起来,只将软枕立起来,靠在枕上阖目揉起了太阳穴。
  夏云姒撑起身帮他揉,边揉边轻轻问他:“皇上近来很忙么?臣妾前天去清凉殿倒没见有很多折子,皇上还看闲书来着?”
  皇帝重重喟叹:“是,朝政尚可,只是后宫又出了事,朕想得头疼。”
  夏云姒眸光微微一凌,又迅速压下:“皇上是说顺妃姐姐的事?”
  “是。”他睁开眼,又是一声喟叹,“与宁沅前不久的事情如出一辙,所幸顺妃也无恙。”
  夏云姒莞尔:“顺妃姐姐已下旨严惩了。”
  他仰视着幔帐,点一点头:“也是该严惩了。宫中嫔妃大多心善,遇了事总是轻拿轻放,倒教这些人胆子愈发大了。”
  夏云姒心底笑了声。
  这话听来多么嘲讽——宫中嫔妃,哪有几个是真的心善呢?一次次的轻拿轻放,还不都是做给他看的。
  他却不会觉得这一切的纵容其实都是因他而起的纵容,更不会觉得那些白白搭进去的人命也都与他有关。
  她自也是不会说的。
  她柔若无骨地侧坐到他腿上,抬手给他捏肩:“顺妃姐姐料理宫务素来有方,这番严惩之后,宫人们日后想来会多几分思量。”
  他沉然点头:“但愿吧。”
  她紧跟着又道:“不过……臣妾只怕这法子只能管上一时,待得事情一久,那根弦松下来了,便又不顶用了。”
  皇帝沉默不语,她的笑容里透着恳切的思量:“臣妾倒觉得,宫里这些人该如臣妾身边的人一样,尽数换一换了。”
  皇帝睇着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