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表情当然算不上太好看。
  在最前面有个穿着青色长袍的年轻男人，他嘴角带笑面如冠玉，在顾嘉南见过的天元人里，论容貌气度堪称第一，也就元逸勉强能和他比上一比，其余人差得太远。
  果然，夕谈沛的幻境号称越是出色的人越是难完全复制其风采，顾嘉南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陈若虚，然而幻境里的那个陈若虚即便与眼前这个长得一模一样，却看起来完全不是一个人。
  她之前还想过，龙元宗的弟子好像并没有在打听宗琰他们的消息，想不到陈若虚居然直接上门来抄了老巢。
  陈若虚见来的是顾嘉南和顾渊北，似乎稍稍有些失望，他看向顾嘉南，“虽然来的人不是我的想见的，但还请你通知红姒，我想见她一面，只要她来，我可以将这些异界——唔，你们自称是什么人来着，地球人？我可以将他们都放了。”
  顾嘉南面对他还是很警惕的，因为陈若虚的实力本就比元逸他们那伙要强多了，化明境巅峰，他距离炼明境，只有一步之遥了，比顾嘉南这会儿还要强上一线。
  不过还好，只要没有突破到炼明境，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到碾压的程度。
  然而陈若虚这样的大宗精英，手段本就繁多，实力不能仅仅以修为论。
  “你知道地球人来了天望城，却完全不在乎吗？”顾嘉南觉得这才是个大问题。
  陈若虚漫不经心，“能有什么大事，你们即便是来了，又能做什么，不过是缩在修行室里偷偷修行罢了。”他确实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天望城本就鱼龙混杂，各门派里都有偷偷藏着逃过大劫的修士，几个地球修行者算得了什么，尚且不如那几个手上握有大量大宗弟子人命的魔头来得重要呢。
  “当然，若是红姒不来，我会做出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这是威胁，非常直白的威胁。
  “她来了，你又想做什么？”顾嘉南还是很警惕的，没有一口答应下来，毕竟宗琰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如果陈若虚要对她不利，她只能另外想办法救人，大不了拼尽全力将陈若虚杀了，救了人迅速遁走，以后不来天望城就是了。
  哪知道她的这个问题陈若虚似乎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沉默片刻，“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只是想同她说说话。”
  在他眼里，这些不过通明境的小修士杀与不杀都没什么所谓，不过如果他们是红姒看重的人，那他这会儿自然是不会杀的。
  他们的关系现如今已经恶劣到令他绝望，他实在不想再更恶劣一些。
  顾渊北在旁边轻轻对顾嘉南说，“总要问一下宗琰是怎么想的。”
  这件事不能他们随便做决定。
  顾嘉南点点头，“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找她。”
  他们用天元语说的这话，陈若虚一听立刻笑了，“你放心，若是问她就会知道，我虽……做错了许多事，但答应过的事从来都是会做到的，绝不会出尔反尔。”
  对于陈若虚的性情，他们不清楚，宗琰有苏红姒的记忆，肯定是心里有数的。
  顾嘉南飞奔下线，跑去找宗琰，宗琰没有多说什么，“我跟你去。”
  杨烁辰在一旁皱眉，“真不会有危险吗？那个陈若虚完全是个疯子！”他的伤才刚好。
  “你不要去，我去就行了。”宗琰说，“有件事他说的不错，他做下的承诺基本都会遵守。”
  不管怎样，她总归要去的，被抓的人里还有她的哥哥呢，不能放着不管。
  顾嘉南想了想，“我陪你去，先让他把其他人都放了。”
  他们几人的实力在陈若虚那里，总比九处那帮还没突破到化明境的人好多了，要跑要打都要稳一些。
  宗琰点点头，“等他们都下线之后，”她顿了顿，“我们找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杀了他。”
  陈若虚不仅仅是龙元宗的精英弟子，地位大约与四宗的那些圣子圣女差不多。现在的龙元宗，可是在将他视作继承人培养的，如果能杀他，长远来看确实是有极大好处的。
  尤其宗琰很清楚这家伙脑子很好用，虽然不到多智近乎妖的程度，在天元人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了。
  这种有天赋有实力还有脑子的敌人，早早干掉才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宗琰说得平静无波，顾嘉南点点头，“我知道。”
  如果有机会，她也不会放过陈若虚的。
  想见面谈一谈？有什么好谈的，不过送上门来的机会，能干掉他那就好了。
  至于他在想什么，又关她们什么事？
  身为地球人，她们本就不会对任何天元人心慈手软。
  陈若虚当然也不例外。
  第185章
  “他到底是怎么找到九处的人的？”顾嘉南和宗琰匆匆上线，一边疑惑地说。
  宗琰苦笑，“修士总是有很多奇怪的方法的，像他不是莫名其妙发现我和苏红姒有关系吗？要说长得像，也没像到那程度吧。我之前和九处的人一块儿在外面走动过，那会儿怎么都没想到陈若虚能够发现苏红姒的残魂。”
  顾嘉南点点头，她倒是没在天望城和九处的人接触，想不到这些事都能被挖出来。
  等两人到的时候，顾渊北还守在门口，见她们来了点了点头。
  陈若虚倒是很有些从容模样，而且只有他一个人，竟是连一个龙元宗的人也没带，估计他也很清楚，他不在乎这些地球人跑到天望城来，但若是给其他人知道了，到底不是一件好事。
  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并不想将这件事透露出去。
  宗琰在天望城的长相，确实比在外面要美得多，这是灵体融合了苏红姒残魂的缘故，事实上实力越高，她在外面的长相也会和灵体靠拢。
  她在突破到化明境之后，明显就和灵体的模样更相似了。
  陈若虚见到她出现，眸中立刻现出一抹惊喜来。
  “我来了，你将他们都放了。”宗琰冷冷说。
  陈若虚叹了口气，点点头说，“我答应的事自然会做到。”
  九处几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宗瑧其实很想和宗琰说话，但他又担心自己暴露了与宗琰不一样的关系，会被陈若虚利用，到底忍住了，和其他人一样只是沉默地走了出去，一句话都没有说。
  顾渊北压低了声音，“你们赶紧走，下线回灵地碎片。”
  几人不用他提醒，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在没有解决陈若虚这个麻烦之前，他们最好不要再到天望城里来了。
  等到其他人离开，只剩下宗琰、顾嘉南和顾渊北还留在原地，陈若虚看着三人戒备的模样，轻笑一声，“我只想和红姒说几句话，你们可否到门外等着。我遵守了诺言，只是说几句话，应当没有关系吧？”
  顾嘉南率先摇头，“不行，你比她要强，如果只有你们两个人，谁知道你会不会伤害她！”
  “我不会伤害她的。”陈若虚轻轻说。
  “口说无凭。”顾嘉南冷冷说。
  三人之中，唯有她真正有对抗陈若虚的实力，即便她只是初入化明境七层，陈若虚是化明境巅峰，但其实也是七层，差距其实并没有那么大。
  陈若虚看向不说话的宗琰，只觉得满心苦涩，他叹了口气，轻轻说，“红姒，你也觉得我会伤害你吗？”
  宗琰看向他，“第一，我现在早已经不是苏红姒了。第二，据我对你的了解以及以前的那些事，说实话我也不是很信你不会伤害我这种话了。”
  陈若虚先是愣住了，然后才缓缓低下头去，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十分难过。
  顾嘉南觉得，这家伙，还真的挺会演的。
  然而宗琰并不吃这一套，她只觉得很烦，眼前这家伙先是打伤了杨烁辰，又拿九处的人来威胁她，她不觉得烦才奇怪。
  “红姒……有些事我想解释一下，”陈若虚到底还是抬起头来，轻轻说，“那时候我和素嫣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她故意误导你，才会让你觉得——”
  宗琰几乎要笑了，“算了吧，别说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她。那样美丽柔弱对你充满崇拜的小师妹，可比性格强势处处要管着你的苏红姒可爱多了。我其实相信你根本不是真的喜欢她，但是你和她亲近，难道不是故意要让苏红姒明白你已经移情别恋，不想再和她在一起了吗？”
  她拥有苏红姒的记忆，却没有苏红姒那种浓烈的情感，所以看事情也会更加客观理性。
  “这时候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素嫣的头上去，只会让我更加看不起你。”
  陈若虚一时噎住，竟是久久无言。
  素嫣的存在是陈若虚和苏红姒感情恶化的导火索而已，但宗琰觉得那根本不是主要原因。苏红姒是极其了解陈若虚的，即便是一开始被感情蒙蔽了眼睛，也曾嫉妒过素嫣，但等到她在被献祭前去找陈若虚，陈若虚避而不见，那短短的几天里，她忽然就想通透了。
  即便是没有素嫣，也会有其他人。
  本质不过是陈若虚不想再和她在一起了，与旁人压根儿没有什么关系。
  素嫣是美貌柔弱楚楚可怜，然而陈若虚这样表面温柔清朗实则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喜欢上她？
  他只是利用她而已，而且是为了苏红姒利用她。
  偏素嫣还沾沾自喜觉得陈若虚是真的对她有了好感，用手段加速了那个过程，令苏红姒与陈若虚决裂。
  “那时你来找我，我并不知道宗门里的决定……”陈若虚终于又找回了声音，“若是我知道，绝不会不见你的。”
  宗琰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哦，是么，若是你知道宗门的决定，我去见了你，求你救我们一峰，你会如何做？到头来你仍然会服从宗门的命令，顶多惺惺作态痛苦几天。陈若虚，据我的了解，如果你知道宗门做了那样的决定，你同样会对我避而不见。而且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难道你会为了我背叛宗门，或者你现在，愿意为我报仇，杀掉宗门那些做决定的长老吗？”
  因为他根本救不了她，见不如不见。
  陈若虚又一次沉默下来，他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因为苏红姒确实是极其了解他的性情为人的。
  “红姒，你变了……”他轻轻叹气，以前的苏红姒虽然性格强势，实则并不是那么尖锐的人。
  而今天，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带毒的刀子，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宗琰冷冷说，“我只是觉得你这副样子很没有意思，苏红姒已经死了，你放过她吧，不要再利用她来树你温柔深情的形象了，她担不起的，你本来也没有多喜欢她。”
  “不是这样的。”陈若虚抬起头来，眼中像是燃起了两团火焰。
  以前，他也是这样以为的，反正也没多喜欢她，再也不想同她捆绑在一起了，仿佛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
  然而，后来他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他们在一起，已经好多好多年了，相互扶持一路走来，陈若虚以为无所谓，可真正失去了，他才发现自己是那样脆弱，失去了可以依靠的她，竟是惶然不知所措。到处都找不到她之后，梦里心里全都是她，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就在这一刻，室内忽然一下子明光大亮，顾嘉南的速度极快，一步向前抢了进去，她一直心怀戒备，并没有因为陈若虚看似软弱的几句话而放下警惕心，而且她和宗琰商量过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杀掉陈若虚，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地球人能够进入天望城，到底是一件危险的事，如果透露出去，那就麻烦了。
  她不仅仅是戒备，而且是在找机会。
  但陈若虚即便是在宗琰面前装可怜时，竟然也还是毫无破绽，可以看得出来，他嘴上说着解释的话，也一直警惕着他们这边突然动手。
  陈若虚的眼眸中似乎还留着方才没有褪去的痛苦，“红姒，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跟我回去，我会让你相信我！”
  顾嘉南大叫，“阿琰小心，是阵盘！”
  论阵道水平，顾嘉南在天元大陆也算是高的了，奈何修为还没上去，她抢进门内，才发现这是一个极强的阵中阵，顷刻之间她破掉了一层，才发现其中还有一层。
  顾渊北这时也立刻出手，这阵盘怕是早就被陈若虚用特殊的手法布置在房间内了，果然论修士手段，他们几人还是太嫩了，不能和经验丰富的天元人相比。
  宗琰已经抽出了刀，“果然，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会伤害我！”
  “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跟我回去！”陈若虚不顾正在破阵的顾嘉南，他本来也没想伤害这两人，与上次陪在红姒身边的那个男人不一样，这两人应当是红姒的友人，他可以放过他们。
  宗琰目光坚定，“不！”
  她不是苏红姒，她是宗琰，苏红姒在面对陈若虚的时候，或许曾经软弱，她宗琰却不会。
  宗琰从来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一道耀眼的红光亮起，宗琰硬生生从身体里抽出了一把薄如蝉翼弯如月牙的长刀，刀身是个半弧形，远比一般的弯刀要长得多大得多，刀身殷红如血，泛着流转的红光，它出现的一瞬间，刀身嗡鸣似乎极其欢喜。而这时陈若虚手中并未出鞘的长剑也震颤了一下，竟也透出喜悦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