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夜色深处来_分卷阅读_113
作者:
夜雨秋灯 更新:2020-07-25 15:19 字数:4144
咒语一经念出, 云层便开始搅动,飓风似乎盘旋的更加厉害, 周围的废墟隐隐被风撼动, 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能被卷上天空。
金色的光线从云层渗透, 更多的洒在了祭坛上。
“大魁贪狼, 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 高上玉皇, 紫微帝君,帝敕灵灵,中天七真,大周天界,细如微尘,天罡所指, 昼夜常轮……”
那些晦涩难记的咒语被她毫不费力的刻在了脑子里,她掌心有神光涌动, 和云层深处的力量交织碰撞,勾出了云后一片陌生的风景。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遮住了一些视线,但她还是能看到云层背后那一片虚无的世界——她已经把它们召唤过来了, 只差一点,就只有一点。
但身体里的力量却似乎不够用,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制了她的神力,她连三成的力量都没有发挥出来。
心一急狠加了一道力,叶柠忽然感觉腹间一痛,随即便眼前发黑的从祭坛上倒下来。
苏幕一直在下面看着她,她的异常当然没能逃出他的眼睛,她摔下祭坛的时候,他飞身而上接住了她。
叶柠撞在他的怀里,缓了半天,喃喃问了出来,“怎么会这样……”
苏幕看出了什么,手很快移到她的手腕上,寒玉般的指尖轻扣她的脉搏,片刻后,脸色变了。
叶柠形容不出他那一瞬间的表情——硬要比喻的话,有点像一片沉寂无波的湖被一场大雨彻底搅乱,湖面不再平静,上面泛起千千万万个波纹。
从容,冷静,都没有了。
给她一种大难将至的错觉。
他的目光移到她的小腹上,似乎有一瞬间的柔软和凝滞,只停顿了一秒,他就抱着她往外走,动作很快,眉皱的很紧,“我送你出去。”
叶柠按着小腹的位置,吸了口气,嘴唇发白的问他,“你说什么?出去?匡玉还没有……”
他忽然停了下来,叶柠发现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抱着她的手勒的她浑身发疼。
前方传来一道笑声。
叶柠从他怀里探出头去看——匡玉就站在他们身前不远处。
他的古老贵族衣袍上沾了些血迹,脖子上却已看不出一点伤痕。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金色云层和云后那随风消散的另一个虚无世界,他嘴角泛出一丝笑意,笑的很漫不经心。
“知道他为什么带你出去吗?”匡玉淡淡道:“因为他知道他输定了。”
叶柠回头看了一眼苏幕发白的脸还有他紧抿的唇,有些慌了,“这是什么意思?”
“有身孕的神,怎么可能打得开虚无之门呢?”匡玉走近他,眼底浮出一抹诡谲的艳丽冷笑,“苏幕啊苏幕,我哪里对不起你,你骗了我两次。”
苏幕把她从怀里放下来,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语气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待会会拦住他,你顺着原路跑出去,出了极域就去找曰归客栈,记住了吗?”
说完就把她推到远处。
叶柠摸着小腹,不可置信的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死死抓着他的袖子,哪里肯听,“不,你说了打不过他的,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苏幕皱眉,“松手。”
叶柠眼一红,“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苏幕摇头,“没有了。”
叶柠交握住他的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腹,不停的喃喃,“如果……如果……”
剩下的话她没有问出口——她在想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是不是就可以扭转局势了。
匡玉看戏一般的瞧着这两个人拉拉扯扯,也不说什么。
她纠缠的这样厉害,苏幕不敢用力气推她,当下叹了口气,回头看匡玉,“你想怎么样?”
匡玉看了一眼叶柠,笑道:“不死国有一条法律,为了保证食物不断,所以不能杀怀孕的女人。但鉴于你因为她对我做出的这些事情,所以我决定……”
他停顿了一下,眯起眼说道:“违一次法。”
苏幕的眼底墨一样漆黑,“你敢。”
“有什么不敢,我倒想看看你的底线在哪。”匡玉不以为然的嗤了一声,“你已经不是完整的羌无了,你现在只是他恶的那一半,对上我连三分赢的可能都没有,还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苏幕看着他,没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的从叶柠怀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匡玉走向她时,他的扇子毫不留情的削过来,空气一阵波动,杀气一下子散开。
一道温柔的力量将叶柠卷起来,然后将她轻抛在远处。
两个人影就像风一样,他们的速度很快,叶柠只看到了两个光影不断交织碰撞,从天上再到地下,然后符文包裹住了他们,天上的雾气很快被这两道影子搅散了。
天雷滚滚落下,善见城的废墟已经摇摇欲坠。
身后传来一声轰响时,叶柠回头,发现高高的因缘墙坍塌了。
空气变得灼烫,火龙在远处冲天而起,穿透了那个模糊的影子,匡玉从天上落下来。
苏幕也落了下来。
他似乎受了伤,叶柠发现他的右手手腕被什么东西穿透了。
被火龙击碎的匡玉在地上很快拼凑完自己的肉身,就那么完好如初的站了起来,一手扣住了他的肩胛骨。
苏幕被他提了起来,按在了一面废墟的墙上。
“别杀他——匡玉,你到底想要什么?!”叶柠见状一边踉踉跄跄的往他们的方向跑,一边哭喊,声音凄厉无助,“你要我的血,我都给你。”
匡玉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的血?我已经不想要了。”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叶柠根本就不可能听见。
苏幕在一片尘土飞扬的血污中慢慢抬起了头,叶柠正朝他跑来,她看起来吓坏了,跑的很急,步伐不稳,他很怕她伤到孩子。
而匡玉就在他身边等着她。
他扯住匡玉的袖袍,一字一句的在他耳边低声道:“骗你的是我,把你封起来的还是我,你放了她,我让你报仇。”
匡玉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叶柠的身上,“难道惩罚你最好的办法,不是折磨她吗?”
苏幕的手抖了一下,忽然低笑起来,“千刀万剐够你泄愤吗?如果还是不行,那么,冰火雷刑呢,如果还是不够——”
匡玉终于回头,仿佛发现什么有趣的玩法,“千刀万剐,冰火雷刑,你受得住吗?”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叶柠,笑了,用一种大发慈悲的语气道,“你若受得住,半路别给我死透了,我就放了她。”
苏幕看了看离他越来越近的叶柠,眉间起了几不可见的轻蔑笑意,“不死国的国君,敢以言灵咒起誓吗?”
匡玉嗤笑,“又有什么不敢?”
说罢便指天立下誓言。
苏幕放了心,点头,“当初我把你钉在天阙之下三千年,你如今要讨回这笔账,我也不算多冤枉。”
匡玉一手按着他,另一只手上忽然应声多了一把剑身,他表情阴翳,“亏你还记得。”
那剑身是由极阴之地的黑色水晶打磨的,能够让伤口永远不再愈合,匡玉便算是一个恢复能力极强的异类,也在那剑下被折磨了三千年。
匡玉握着那剑身一侧,目光在他身上的几个关节处扫过,片刻,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叶柠已经离他很近了,视野的尽头,她看到苏幕已经放弃了反抗,表情里有了临死之人的解脱和祥和。
她站在那里,眼泪滴滴落了下来,忽然不往前走了,“苏幕,你还没有见过他,还没有给他取名字。”
苏幕静静看着她,“你要好好把他生下来,陪他长大,等他懂事了,千万别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个坏人。”
叶柠捂着嘴蹲了下来,“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我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她忽然抬起手掌,朝着自己的小腹重重击下去,苏幕的眼神一下子变了,沉郁的惊呼声脱口而出,“住手。”
字音落下的瞬间他便飞身过去阻止她,结果一步踏出尚未挣出束缚便被匡玉给重新按了回去,匡玉用一把黑色的剑身反手将他钉在了墙上。
这具肉身是真正鲜活的,血顺着他的胸膛汩汩流了下来。
挡住她的是匡玉,他闪身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叹了一声,“真聪明,想打掉孩子再开一次虚无之门?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吗?”看了看她脸上麻木的表情,他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小腹,良久,轻笑道:“是个小女孩,你下这样的狠手,太作孽了。”
苏幕的胸膛被剑身穿透,声音微弱,他看着她,唇色泛白,“那是你和我的孩子,别伤害她。”
叶柠彻底崩溃了,她想过去抱住他,帮他把胸口的剑拔-出-来。
匡玉却在她身上施了某种术法,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雕塑一般的站在他身前十丈远的位置。
“小女孩真可怜,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了。”匡玉走回苏幕的身旁,恶趣味的挑衅他,第二把剑下去直接穿透了他胳膊上的关节,“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血花晕染了他的衣袍,他的手已经用不上力了,苏幕的视线和她相碰,她的表情让人心碎,不能出声的痛苦呜咽着,他没有考虑,低声说,“别让她看我受刑。”
匡玉大发善心的将叶柠转了个身。
风中传来血腥气,相隔不过十丈远的距离,他可以听见她压抑的哭声,她却听不见他一丝的痛吟。
苏幕很能忍。
叶柠从始至终都没有听到身后传来他的任何声音,除了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和耳边的风声,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匡玉在她身后发出惊讶的感叹,“骨头很硬啊,我们换个玩法怎么样?”
浓郁的血腥味从身后传来,这一次,叶柠听到了他渐重的呼吸声。
那是一种沉闷的,极度压抑的呼吸声,毒蛇一样传入她的五脏六腑,她用尽全力感知着这唯一一道有关他的声音,被折磨的痛不欲生。
匡玉似乎觉得挫败,“不够疼是吗?不喊出来,我把你这位小娇妻转过来让她替你喊如何?”
说完他真的走过来将她的身子转过去。
入眼的景象几乎引得她疯魔。
他的双臂,双腿,还有胸前都被剑身穿透,血浸湿了除了他脸以外的所有地方,他修长的五指被人剔干净了血肉,只剩下了完美的一副手骨。
匡玉正在用剑身帮他‘处理’双臂,胳膊上的血肉被他一剑剑割下来,他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追求完美的一遍遍帮他擦拭已经白骨外露的部分。
脚下堆起厚厚一层血污,他就站在这堆血污里面,眼睫低垂轻颤,眉皱的很紧,脸色灰白到不见一丝血色,汗水润湿了他的眉眼。
他还是没有喊出来,只是不发一言的抬眼看着她,眼睫止不住的颤抖。
叶柠气血上涌,眼前阵阵发黑,只觉得心肺要裂开了一样,眼里全是他痛到窒息的表情,泪水决堤的脸上是能把人逼疯的绝望。
她倒下去的时候,意识并没有消散。
苏幕喊了她的名字,他的声音已经不成调了。
意识渐渐湮灭,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忽然大力的揉起了她的脸,叶柠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起来,“可别这个时候睡啊,主人就要到了。”
叶柠睁眼,看到了失踪已久的小灰。
它比之前又瘦了一些,不过毛色看起来依旧鲜亮,想来没有吃什么大的苦。
远处的祭坛上站了一个仙姿飘逸的身影,叶柠恍恍惚惚的看着他,模糊的神智猛地被拉了回来,“师父?”意识到看到的这个并不是他的幻影,她一下子痛哭出声,“救救苏幕——”
祭坛上传来一个人颂唱咒语的声音,宛若神音。
匡玉终于丢开了苏幕,飞身上了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