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事关林德磊，其他人也跟着看过来。
  不等于小盛说个分明，林德磊和邓云翘便并肩走进来，林德磊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的脸蛋一露出来，“哐啷”“哐啷”“哐啷”，屋里立刻连续几声碗碟掉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因为这个小男孩长得和林德磊太像了，除了眉目天真稚气，简直和林德磊跟同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天啊，天啊！这是、这是？”温桂芳大受刺激，一时站不稳，林栋赶紧扶住她。
  林菀妮瞪大眼，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健步如飞冲到林德磊面前，指着小男孩说：“哥，这是你儿子？什么时候生的？”
  小男孩吓了一跳，往林德磊身后躲了躲，眼睛却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些陌生人。
  林德磊拍下林菀妮的手，瞪了她一眼：“别吓着他。这是云翘给我生的儿子，叫康康，今年七岁半。当年我和云翘因为一些误会分开了，现在是一家团聚。”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谁也想不到林德磊一直拖着不肯结婚，一朝有了女朋友，竟连亲生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林栋和温桂芳一时瞠目结舌，接着，忍不住盯着康康，双眼发光。
  林德磊和邓云翘带着康康去见林家两老，让康康称呼他们“太爷”“太奶奶”。
  林家两老虽然骤然听到这件事，感到错愕不已，但康康和林德磊的长相太相似，一看就知有血缘关系，他们看着他，听着他嫩嫩的叫声，不由自主地回想到林德磊的小时候，眼眶不禁红了：“好、好！好孩子……”
  林外婆喜不自胜地摸着口袋，想掏红包。每年除夕夜两老都会给孩子们发红包，到了年初一之后又再发一个。不过今天来的人多，红包都发完了。她赶紧叫来林婧，让她帮准备两个，给重孙子康康。
  林婧笑着应了，林外婆又立刻改变主意，叫她多准备两个，给邓云翘。
  林德磊和邓云翘连忙劝阻：“不用破费的，刚才已经给过了。”
  林外婆慈祥说：“刚才那个是开年红包，现在这个是给孙媳妇的。”
  邓云翘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温桂芳忍不住插嘴说：“你给德磊生了孩子，怎么一直不告诉我们？居然藏了那么多年！”她看着康康，眼馋得不得了，语气带了抱怨。
  邓云翘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淡。看在林家两老和善慈祥的份上，没有说话顶回去。
  林德磊说：“奶奶都不想要，告诉您干什么？”
  林栋立刻低喝道：“林德磊，你在孩子面前说什么话呢？”
  温桂芳的脸色乍白乍青。当初她去邓家要求邓云翘和林德磊分手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已经怀孕。后来知道了，同时知道的还有邓云翘把孩子拿掉了。虽然有点可惜，但更多是解脱。因为邓云翘的弟弟是个智障，她怕她会生出不正常的孩子，那对林家来说就像噩梦一样。
  林德磊和邓云翘重新在一起，她最担心的依然是这一点。但邓云翘说她生下的孩子是正常的，温桂芳又变得放心了些。
  万万没想到她生下的就是林德磊的孩子，还养到这么大，机灵可爱，像足了林德磊。
  温桂芳一见到他，心都化了，哪里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刁难刻薄？恨不得康康立刻变成林家的，叫她奶奶。
  但被林德磊一说，她才想起自己没资格抱怨。看邓云翘如今的身世也知道，人家绝不会养不起，如果不是林德磊重新追回她，她根本不屑于带康康认祖归宗。
  那日在华韵，邓云翘可是当着她的面说她已经嫁人，还生育了一个孩子，丁点都没透露孩子是林德磊的种的意思。
  温桂芳深吸一口气，立刻从包里掏出一条手串，拉过康康的手，不由分说地戴上去。
  这条手串是沉香木造的，十分端庄厚重的黑色，颗粒莹润，纹路自然不规则，香气清淡绵长，颇为贵重。
  林德磊认出这是温桂芳的珍藏之一，一件从拍卖会上得来的宝贝，花了不少钱，平时十分爱惜，仔细保养着，不舍得多戴。
  如今，却毫不犹豫给了康康。
  “这是我早准备好的见面礼，给你的孩子的。”温桂芳盯着邓云翘，慢慢说。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林德磊铁了心认定这个女人，她拗不过他，早晚要向邓云翘认输。只是邓云翘不让半步，她是做长辈的，到底心有不甘，故意拖延而已。
  但康康这张王牌一打出，她就溃不成军了。
  温桂芳能和儿子媳妇斗气，却无法和孙子斗气。她主动投降示好，如果这样邓云翘都不能接受，她……为了孙子，也只能继续憋着。
  邓云翘看着儿子手腕上的沉香木手串，看向温桂芳的目光柔和了一点。
  温桂芳的意思她明白，这条手串，给的是她邓云翘的孩子，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林家的种。
  这是含蓄的服软。
  说到底，当初她和林德磊分手，温桂芳的反对和侮辱不是最关键的原因。
  林德磊生她的气，因为在一起五年，她从来没有向他透露过家里的真实状况。直到她怀孕，他想着顺理成章结婚，才知道她的弟弟是智障，他们的孩子可能有着遗传上的风险。林德磊一下子无法接受，他需要时间考虑到底要怎么办，如果生下来的孩子真的有问题，他能不能承担这个责任。然而邓云翘太敏感，她太骄傲，同时也太自卑。她知道自己和林德磊的差距很大，贫穷、单亲，弟弟还是智障，这些条件一摆出来，是个男人都会望而却步。她和林德磊在一起时，其实是抱着有一天算一天的心态，用尽全力投入，所以林德磊那么骄傲闷骚的一个人，才会被她打动。她心里早有一个悲观的预感，当林德磊知道她家里的真实状况，就是他们分手的时候。所以林德磊一退却，她就变得悲愤绝望。加上温桂芳这根压垮骆驼的稻草，邓云翘才会愤而提出分手。林德磊本来就生着气，她还告诉他，她没经过他的同意便拿到两人的孩子。林德磊是真的觉得邓云翘在玩他，男人尊严受到严重的打击。见她决绝，他也心灰意冷。
  事后，邓云翘远走高飞。林德磊经历过这一遭，对着别的女人也提不起劲，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段感情反而在心里发酵。
  以致于两人重逢，才有了重新开始的可能性。
  邓云翘由衷地感到庆幸，她当年没有真的拿掉孩子。其实那时，她心里也是极度害怕的。她害怕生出一个不正常的孩子，拿掉的意愿更强烈。但她也知道，如果拿掉了这个孩子，以后她也不会再有没有重新怀孕的勇气。而且，她感到不甘心。一来，她不相信上天会对她这么残忍，二来，她妈妈可以做到对她和弟弟一视同仁，凭自己的力量拉扯大他们，她自问比妈妈更聪明更能干，为什么她没有勇气承担那个万一的后果？天无绝人之路。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得到一个无价之宝。她觉得，康康的出世，给她带来了以后所有的幸运。
  邓云翘看着儿子，柔声说：“康康，奶奶送你手串，你多谢奶奶。”
  康康很有礼貌点点头：“多谢奶奶。”
  温桂芳一下子红了眼睛：“应该的，应该的……康康乖啊，奶奶可以抱抱你吗？”
  康康苦恼说：“我已经是大人了，不能随便抱的。”
  温桂芳难掩失望。
  康康勉为其难说：“好吧，奶奶，给你抱，只能抱一下哦……”
  他话音未落，温桂芳便抱住他，心肝肉宝贝地叫。
  林栋站在一边，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眶微红。
  华韵出事之后，林德磊第一次看到父亲恢复精神气。他一时感慨，揽住邓云翘的肩，低声说：“谢谢你，云翘……”现在他，年纪大了，欠下一身债，父母也不省心，难为邓云翘还愿意接受他。
  “别说这种话，我不爱听。”邓云翘说。
  如果有一个男人，默默等了她八年，不在乎她结过婚，生过孩子，依然真心爱她，死心塌地追求她，她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更何况，他是她孩子的爸，她还爱着他。
  林家因为康康的出现变得更加热闹，温桂芳骄傲地亲自带着孙子认人，长辈们纷纷送上大红包。
  安溪稀罕了一回大表哥的儿子就凑不上去了，和顾徵一起陪着林菀妮的男朋友马克说话。
  交了林菀妮这个华人女朋友之后，马克已经来过林家好几次，林家人对他也从围观珍稀动物的状态变成习以为常。
  马克很给林菀妮面子，每次来都买礼物，对她的亲戚朋友也非常友善。令他特别开心的是，林家里能和他用英文交流的人越来越多，像安溪和顾徵之类的，更是可以和他全程用英文说话无障碍。
  尤其是顾徵，一个年轻的音乐人，才十七岁，已经有了电影配乐的作品，还是英文电影，非常了不起。
  马克作为一位导演，配乐是他必然会非常重视的一块。他听了顾徵用“”这个名字作曲填词的英文歌后，感觉很不错。
  这些英文歌虽然是流行曲，但不是时下流行的混音快歌，而是充满感情和内涵的慢歌，对声音和唱腔的要求很高，演唱者的演绎楚楚动人。
  马克的另一个身份是大学教授，听到这些歌不禁犯了教学癖，对顾徵说起电影配乐的一些心得，指导他如果想涉足电影配乐，应该在编曲上注意什么。
  林菀妮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很自然而然说：“你最近不是准备拍一部电影吗？配乐方面不如让他试试？”
  马克吃惊地看着她，仿佛她提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建议。
  林菀妮却坦然地眨眨眼，似乎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任何问题。
  马克无奈地看着她，很谨慎地想了想，问顾徵：“你想试试吗？”
  电影配乐是音乐人相当向往的一环。能被邀请去为电影做配乐，是对音乐创作人一种极大的肯定。影坛的所有重量级大奖都离不开一个最佳电影配乐。能获得关键奖项的音乐人，基本能盖上一个大师的戳。
  以顾徵的年纪和资历，做电影配乐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尤其是，马克可不是那种初出茅庐，需要自己拉赞助筹拍电影，做预算以能省则省为原则的小导演。虽然他的导演咖位还不到享誉全球的地步，但在英国电影界也算小有名气。对于自己执导的电影，爱惜的程度可能连对待亲生儿子都没有那么慎重。而好的电影配乐和坏的电影配乐之间的差距，很可能就是一部好电影和一部坏电影之间的差距。
  以马克的本心来说，他为顾徵的年纪和音乐才华感到惊叹，但也仅此而已，把自己的电影配乐交给他，在林菀妮提议之前，他想都没想过。或许以后会有合作的机会，但那应该至少是十年、二十年之后。
  但林菀妮偏偏提议了。如果她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草包小情人，一心想利用他提携家人，马克自然会一笑置之。但林菀妮不是，除了是他的小女友，她也是他的爱徒。她在导演专业上的天赋和努力令马克惊叹，爱不释手。她年轻稚嫩，但眼界敏锐开阔，时常能给马克提供一些耳目一新的见解。
  如果她是从专业的角度，认为顾徵能行，马克便不好一口回绝。
  顾徵自然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只是，他和林菀妮之前几乎没有交集。她为什么要帮他？难道仅凭听了他的几首歌就认定他能胜任这份工作吗？顾徵没有这么天真。
  他没有这么天真，安溪却有。一听到林菀妮的提议，她立刻两眼发光：“四表姐，马克，真的可以吗？”
  林菀妮对马克说：“为什么不呢？配乐不是一个人的工作。你可以让他多写几首歌，合适就用，不合适就不用。顾徵，这个条件比较苛刻，报酬方面也不会太高，你愿意接受吗？”
  听到有回旋的余地，马克的接受度立刻提高了。他明白林菀妮的意思，就是给顾徵一个锻炼的机会，而不是草率地拿他的电影开玩笑。
  顾徵是林菀妮的弟弟，这个面子，马克还是会给的，不过也事先声明：“你需要和我保持联系，并且，如果曲子合适，你需要抽时间进摄制组配合，能做到吗？当然，机票和食宿我会给你安排，到时你找温迪。”
  安溪说：“下一年不行，我们要准备高考，不能长时间离开学校。”
  马克说：“不会拖到下一年，最迟是今年年底。进组的时间不会太长，如果他进展顺利，最快一个星期可以完成，超过半个月，我不得不怀疑他的水平。”曲子一旦采用，剩下的只是一些细节修改的问题，不会太花时间。
  因为安溪的态度太过笃定，仿佛顾徵的曲子一定会被采用。马克一向喜欢她，不知不觉就被她带歪了，直接跟她说采用之后的问题。
  “成交！”安溪爽快说。
  林菀妮忍笑：“小溪，你不问问当事人吗？”
  “啊？”安溪侧头看顾徵，不解问，“顾徵，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不想试试吗？”
  顾徵：“……”
  他总不好说自己怀疑林菀妮的用心吧。没搞清楚之前，怎好欠下人情？
  但要说不想试试，那是假的。
  安溪快人快语帮他决定下来，他也懒得多想了。人情欠了就欠吧，反正是安溪的表姐，真有事需要帮忙，也不能不管。看林婧的处事也可以放心。而且，林菀妮把条件定得严苛，看来确实是诚心帮忙的。
  心里打定主意，顾徵瞟了安溪一眼，说：“对我这么有信心？”
  安溪奇了：“难道你不行？”
  顾徵脸色微黑，改瞟为瞪。什么叫“你不行”？会不会说话呢？
  不过这种私密话，当然是私底下再说。
  顾徵正色对马克说：“承蒙你看得起，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安溪跟着说：“你们不用担心，顾徵很棒的！”她对顾徵的信心比任何人都足，包括顾徵自己。
  顾徵真的觉得给她当男朋友，心理素质差点都不行。毕竟她是如此地信任崇拜他，如果他辜负了这份信任崇拜，真的没有资格做她的男朋友。
  这种压力山大，可不是一般男生能承受得住的。
  他和安溪果然是天生一对……
  事情定下来之后，顾徵便和马克谈起电影的细节问题。因为之前有一首歌被看中，直接被用来给电影配乐，顾徵详细了解这种形式的音乐。电影配乐，简单一点说就是命题作文，和导演想要表达的思想、意图、剧情等息息相关。顾徵了解得越多，创作出来的歌曲越能够切合主题。
  马克见他态度认真，言之有物，也乐得和他深入交流。每一个导演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尽善尽美，他也希望顾徵能给他带来惊喜。
  这时的马克还不知道，后来顾徵带给他的惊喜，大大超出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