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半夜，施南兴才悠悠醒转，他抬手，手背上的老人斑触目惊心，他打在乔宇的肩膀上，乔宇激零一下，醒了，见施南兴醒来，说道：“我叫医生过来。”
  “不，不用了。”施南兴说道：“我没事了。”
  乔宇重新坐下：“你有话要说？”
  “镜子，我的那些镜子……”施南兴说道：“将死之人原来会看到很多东西，我的日子不久了，迟早会死，那些镜子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如果我死了，请你毁掉它们。”
  乔宇正想说话，施南兴说道：“我没有成家，没有亲人……”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裤子里的钥匙，一大一中一小三把钥匙：“这是我家的钥匙，我所有的东西归你，随你处置，我这些年做手工镜子也赚了一些钱，你过来……”
  乔宇凑过去，施南兴报出卡的密码，乔宇一惊：“这样不合适。”
  “比没人送终强。”施南兴说道：“我死后把我一把火烧了，再洒到林子里就好，我不需要墓地，丢下的只是一具臭皮囊，不用占地方，是不是？”
  白颖珊和燕南也在此时醒来，听得了个大概，两人默不作声地看着乔宇，施南兴说道：“人老了糊了，就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木槿一开始是利用我，我知道的，让我给她提供一个栖息之地，但是，她活着的时候对我的好是真的，临走前说的话也是真的，我满足了，心安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挖出自己的眼珠子？”乔宇说道：“明知道自己活不久。”
  “六十年了，她在鬼瞳里呆了六十年，我已经习惯只有她。”施南兴说道：“中间不是没有鬼来过，想挤走她，都没有成功，我和她已经是一体的，她走了，这只眼睛，再容不得其他的鬼，只要它没有了，就没有鬼能进来了，咳，咳……”
  乔宇说道：“事情做到极端并不能代表什么，但这是你的表达方式，别人不好评价。”
  施南兴说道：“所以，你答应了？”
  看着施南兴手里的钥匙，乔宇略一沉吟接过来：“为了以防万一，你写个亲笔的授权书比较好，我不想惹麻烦。”
  “扶我起来。”施南兴示意乔宇将他扶起来，找来纸和笔写下简短的授权书，咬破手指，盖上血手印，签名：“这，这样，你放心了吧？”
  “你的后事我会按照你的要求一一办理，费用从你的遗产里掏，我会收取一定比例的辛苦费，剩下的替你捐了，也当替你积点阴德吧，等到了阎王那里，你还有功劳可说。”
  施南兴虚弱地点头，疲软地倒下去，乔宇抓抓头发，这都是什么事啊……
  施南兴五天后离开人世，死因是器官衰竭，因为年纪大了，器官不能捐献，否则，乔宇想帮他再积一桩功德，肖丽亲手替施南兴化妆，看到空荡荡的眼眶，感慨道：“以前的人爱得多纯粹，没有物质，不看条件，现在的人，首要是条件，然后才是爱与不爱。”
  此时，除了黄轩，四人都呆在殡仪馆的这间处理室里，边上还摆着一具中年男士的尸体，刚刚处理完毕，为免引起不适，肖丽已经盖上白布，等待工作人员带走。
  白颖珊看到门外有鬼影子来来去去，“不用理它们，都是一些舍不得身体的家伙。”肖丽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马上说道：“全是新死鬼。”
  肖丽熟练地替施南兴处理面部，细心地化了眼妆，换寿服的时候，大家才发现他的背上满是黑黑的刮痕，现在血液不循环，乌青的颜色份外醒目。
  “刮痧逼出体内的阴毒。”乔宇对这些痕迹再熟悉不过，他也曾帮黄轩刮过。
  “因为鬼瞳的原因？”白颖珊说道。
  “如果不是及时刮出，恐怕他早没命了，还能活到八十？”乔宇反问道：“你们猜，是什么人帮他刮痧？”
  “木槿？”白颖珊嘴巴微张，十分讶异。
  “最后的话是真的。”乔宇笑着说道：“她想和他在一起，上辈子只是爱错了，选错了人，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选错。”
  “我呸，什么上辈子下辈子的。”肖丽不以为然地说道：“别矫情了，过好这辈子先吧，好了，快帮寿服，其实穿不穿也不要紧，一会儿就是一把火。”
  乔宇猛地抬头：“他留了不少钱，最基本的一定要保证。”
  屋外传来一阵欣慰的笑声，乔宇回头，只看到施南兴鬼影子的背影……
  第687章 达摩咒，特别试探
  “轰”地一声，尸体推进火炉，倾刻化为飞灰，再见面时只是一堆白烟，装进准备好的骨灰盒里，乔宇沉声道：“好走。”
  依照施南兴的遗愿，他的骨灰撒进了山林里，那阵白灰和着风消散不见，肖丽叹气道：“人活着和死了真是不一样，就是一把灰而已。”
  正说话时，风的方向变了，逆吹过来，一把灰正好钻进说话的肖丽嘴里，她往下呸了一声，一脸郁闷，燕南忍不住笑了，肖丽横他一眼：“笑什么，弄完了赶紧回去吧。”
  乔宇点头，掏出三只小香放进泥里，点燃后拜了拜，这才转身离去，四人消失后，施南兴的鬼影子出现在一颗大树的阴影下，他满足地吸一口香气，身后突然多了一名鬼差，手里的锁魂链拴在他的腰上：“时辰到！”
  再说乔宇带着三人回了施南兴的家里，扣除一些费用后，剩下的钱，乔宇打进了一家用于治疗脑瘫儿童的慈善机构，现在要做的是整理施南兴的遗物，最重要的是这些镜子。
  在处理施南兴后事的过程中，他们知道施南兴一直以来是以手打造精美的镜子为生，不要小瞧这个老头，还有人从国外赶来，就为了定制专属于自己的镜子。
  看着房间里精美绝伦的镜子，白颖珊觉得可惜：“真要全部砸碎吗？”
  “我觉得奇怪。”燕南说道：“当乔宇提出要将他的钱捐出去，他表现得很淡然，这说明他不是在意钱财的人，但是，为什么一定要特别交代砸碎所有的镜子呢？”
  乔宇的手放在下巴上，走到一面镶着人工宝石的镜子前面，这是一面长形的穿衣镜，镜面通透，上面的人品宝石是施南兴一颗颗粘上去的，随便摇动一颗都稳固不已，边角也打磨得平滑，手指划过去，完全不伤皮肤。
  “真美。”白颖珊一想到要砸碎这些镜子，就有些心疼：“真要砸？”
  “不奉行遗言，施南兴就算去了阴间也不会瞑目。”乔宇将心一横：“砸吧。”
  肖丽和燕南颇有默契地数着这里所有的镜子，一共十六面，有大有小，一时间哗啦啦四起，碎片溅了一地，碎片划过肖丽的手指，出血了，她马上将手指放进嘴里，含糊地说道：“挂彩了，算工伤？”
  乔宇“切”了一声：“不算。”
  肖丽环顾四周，卧室门大开，里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医药箱，快步走进去后发现了新大陆：“你们过来，这里面还有三面镜子！”
  三人走进去一看，还真是，三面镜子摆放的位置却有些不对。
  这三面镜子每面都有半米高，但都搁在衣柜前面，要是衣柜门是滑轨式的就不说了，偏偏衣柜是传统的外拉式，这些镜子摆在前面，柜门根本无法打开！
  白颖珊说道：“像是故意摆在这里一样，他说所有的镜子都要砸了，也包括这三面。”
  她话还没有说完呢，肖丽三人已经一人抱着一面到客厅，白颖珊哭笑不得，都说听声音会上瘾，比如瓷器砸碎，还有撕扯布帛的声音，古时候都有人对它们沉迷，这三个家伙，对玻璃碎掉的声音已经上瘾了。
  “哗”，乔宇率先击破一面，紧接着是燕南，只是燕南这一击，却有个东西飞了出来，分明不是镜子的碎片，而是一个轻飘飘的布帛，燕南下意识地伸手一接，将它握在了掌心！
  “什么东西？”将自己的这面镜子捣毁之后，乔宇才有心情研究燕南手里的东西。
  将那块布展开，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燕南一阵尴尬：“不认识。”
  “是梵文的经文。”乔宇拿过来，念了两行就觉得不对劲：“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经文，全新的。而且咒文的行文也不对。”
  将布翻转，背面用血字写着一行小字此为达摩咒文，可让生魂离体半个时辰，有缘者可得，署名依然是施南兴。
  “这家伙深藏不露啊。”乔宇连连摇头：“他哪里弄来的？”
  “他一直强调要砸碎镜子，目的是这个？”肖丽只觉得不可思议：“干嘛不直接说。”
  “他在试探。”白颖珊说道：“如果我们不够尊重他，不按遗愿行事，就无法发现这个，他要将这东西送人，但要送给值得依托的人。”
  乔宇拿着达魔咒欣喜不已，自己一直羡慕可以生魂离体的家伙，这回自己也能做到了！
  “恭喜归恭喜。”肖丽对达摩咒不感兴趣，指着一地的狼籍说道：“这些怎么办？”
  四人一合计，找来外面路边等活的散工拉走了，一共付了三百块，将屋子清扫得干干净净后，乔宇锁门离开，临走前在屋子前面恭敬地鞠了一躬。
  等回到工作室，乔宇先给爸妈上香，肖丽打趣道：“不愧是生意人，这单活也没有白干，又让你得了好处。”
  “手续费也扣了，你们也一样。”乔宇上完香，伸个懒腰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感觉，他还顺手扯了白颖珊一下，见他这动作，白颖珊知道新一轮的较劲又要开始了，她坐在身边，头靠在沙发上，两人堪称睡神，靠上去不到十分钟就睡熟。
  燕南和肖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慢手上的动作，安静地上网……
  再说乔宇进入白颖珊的梦里，发现今天的梦境略有不同，居然是在一片草地上，清新的绿色让乔宇的心情好了不少：“尼玛，终于换地图了。”
  “阴阳书不见了。”白颖珊还没有说完，阴阳书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硬是将他们隔开，然后悠闲自在地飘在空中。
  磨了这么久，乔宇的耐心消耗怠尽：“不要再墨迹了，提条件吧，怎么样才能让我打开书页，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
  阴阳书不吭声，乔宇双腿盘坐在地上，阴阳书也落下来，与乔宇面对面，颇有些双人对峙的架势，阴阳书缓缓地开口：“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第688章 名声，小道消息
  乔宇一头瀑布汗，轻咳一声，转头问白颖珊：“他念的啥？”
  “出自宋真宗赵恒的《励学篇》。”白颖珊无奈地说道：“倒是多看看书。”
  “捉鬼都没空，哪有空看书。”乔宇扭头瞪着阴阳书：“我现在最想看的就是这本书，这么多人争来争去，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喂，你一直封印，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乔宇问道。
  阴阳书往后浮动，乔宇突然明白了：“我知道了，这些不是你知道的，而是颖珊熟记在脑子里的东西，你偷了她的知识，再来糊弄人，你作弊！”
  乔宇突然伸手将阴阳书抱在怀里，阴阳书猝不及防，想要挣脱，乔宇突然将它往地上一放：“先看一半，占卜的一部分，那东西不算机密？怎么样？”
  乔宇耸眉的样子有些猥琐，阴阳书的语气立刻嫌弃：“不行。”
  “尼玛，我要崩溃了。”乔宇的身子歪下去，倒在白颖珊的腿上：“天天晚上和你这么玩儿，是个人都耗不住，得了，你就继继留在这里，咱们以后不问了。”
  “黄帝曾说我是祸端。”阴阳书突然幽幽地说道：“其实我只是灵的存在，与你们只能在梦中交流，一旦出了梦境，我只是个虚体，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既然我是祸端，你们就走吧。”
  一直没有出声的白颖珊说道：“阴阳书打开封印的消息迟早会传出去，想要得到它的人还是存在，我们危险根本没有结束，既然如此，能够知道你是什么对我们有莫大的好处，哪怕你可能带来风险，阴阳书，我们两千多年前结缘，现在又再次以后世的身份重新遇上，你不觉得，是注定好的事情吗？”
  “哪怕会让你们万劫不复？”阴阳书沉声道。
  “你的存在已经让我们万劫不复了。”白颖珊说道：“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除非……”
  “你们可以找到让我消失的法子。”阴阳书腾地飞起来：“当年黄帝集齐众巫，也无法将我毁灭，只有联手封印，哼。”
  “这种事情有什么可傲娇的。”乔宇“呸”道：“只能说明巫咸厉害，你算哪根毛线。”
  “我呸。”阴阳书突然跃起来：“重新认主非同小可，我要谨慎考虑，你们走吧。”
  阴阳书说完，狠狠地砸向乔宇的脑门，乔宇顺势往地上一滚，轻巧地避开之后，坏笑道：“同样的错误是不能犯三次以上的，懂吗？这一招已经过时，发明新的吧，我们撤了。”
  毛爷爷说得对，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十六字方针适用于任何情况。
  阴阳书习惯了乔宇和白颖珊跟在他屁股后面打转，一旦发现两人不稀罕了，不纠缠了，它反而会觉得落寞，乔宇就想利用这种落差让他的心理防线垮掉。
  它是物，可是它拥有不一般的灵气，这与黄帝入葬的地方昆仑胎不无关系，昆仑胎是神定的胎位，地生的宝物，是大地灵气汇聚的地方，是最好的风水宝地。
  乔宇拉着白颖珊冲出梦境，两人的身子同时打了一个寒蝉，睁开眼睛！
  白颖珊用力地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它还是油盐不浸，要不然，我们还是放弃吧，就让它停在我的灵境里，只以梦的形式呈现。”
  “暂时只能这样。”乔宇说道：“我担心是其它变数，如果它能一直呆在你的灵境里不出来，倒还安生了，现在，还想打它主意的不止是阴间，咱们还是要谨慎些，它里面的东西一天不出来，就有鬼魅打它的主意。”
  “现在是冬天。”肖丽的声音传来：“离鬼节还远着呢。”
  “孤魂野鬼不需要鬼门大开就能活动。”乔宇说道：“孤魂野鬼还在外面游荡地，要么是新死还有执念，这种迟早被鬼差带走，还有一种，它们自己有能耐避开鬼差的抓捕，在阳间为所欲为，咱们要提防的是后者。”
  鬼门大开，百鬼围堵古董店的场景好像发生在昨天，乔宇有种不好的预感，像那样的日子，以后出现的机率会越来越高……
  白颖珊沉默不语，乔宇想了想：“还有一件事情需要验证，稍等。”
  乔宇拿出一张招魂符，扔到空中：“天灵灵，地灵灵，探问阴间事，请鬼灵出山！”
  招魂符在空中飞速地旋转起来，越转越快，最终只看到模糊的影子，双胞胎鬼灵从地上一点点直立，最后耸耸身子，两人兴高采烈地说道：“乔宇，你现在可是鬼界的名人了。”